缆车越升越高,云雾飘绕,青松翠柏都成了一小点,我们如杜甫老爷子所说,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若是他老人家坐趟缆车不知会做出多么华美的诗篇。
可惜我只是个柴米油盐酱醋茶的俗人,半天也憋不出个文雅屁来。
“你是赵之靖!”李倩突然转身对着那个丑陋的陆小川哀嚎着。
她音量极响,几乎把我震下山崖去。
当然这话更是惊人,虽然未曾见过赵之靖,可能让魏西里夫妇那么赞赏,又能令魏兰这种高冷的女孩倾心,他肯定不是凡品,除了为人气度才华之外,外表也不会太糟糕吧。
而眼前这男人实在丑出天际,他怎么会是赵之靖?
听闻了李倩音量巨大的一嗓子,那三十出头的男子下嘴唇凸出的肉粒似乎抖了抖,他摆着手,丑脸上竟然绽开笑容:“这个大姐你说什么呢?”
这男人的嗓音像是铁器划过玻璃一般尖锐难听,在听闻他说话之前我没想过这世界上竟然能有这么难听的声音,他不止样貌丑,连声音都是丑的。
但这声音太怪了,应该不是人类正常的反应,他的声带应该受过伤,我壮着胆子端详着他的脸,立时发现了他跟陆小川不一样的地方,陆小川是被年幼时火烧伤了脸,他的脸按照魏西里的形容,应该是溶化式的扭曲成一团。
眼前的男子不一样,他的脸更像是被药水或者病菌侵蚀过,是糜烂的,脸上坑坑洼洼,肉粒横生。
“李倩啊,你认错人了,这是我朋友,小时候脸上生了一种奇怪的病菌,那细菌把脸吃了才成了这副模样,你这女人也是大胆,不但不怕还能认错人,那个赵之靖也长这样?”
吴知厄起身挡在那怪男人面前。
一个人无论脸长成什么样,他的肢体动作,还有体形之类细微的地方,熟悉的人是可以辨认出来的,李倩肯定他是赵之靖,那么他就一定是赵之靖。我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在小木屋前,魏兰竟然不顾他的丑陋而紧贴着他,原来这丑男人竟然真是她的前夫。
“之靖啊,你发生什么事了?怎么……”李倩双眼通红,样子伤心到了极致。就算赵之靖不再是她的女婿,也是她喜爱的年轻后生,现在变成这样,她心中的难过可想而知。
“你……你认错人了,大姐。”那赵之靖声音颤抖着,将脸缩在了一角。
天之骄子,一代青年才俊,那个人变成了一个面目可怕的丑八怪,他怕见熟人也是正常的吧。
李倩不管那许多,她竟然上前去握住赵之靖的手,眼中泪水涟涟地喊:“之靖。”她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而赵之靖任由她握着手一动也不敢动弹,李倩如雨的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之上。
这一幕实在令人心酸,我侧过头不愿再看。
吴知厄也来到我身边,他将身子探出缆车外,山风阵阵,他前额的刘海随风飘荡起来,我在想如果这时候伸手推他,他会不会有反应?
当然我这只是个想法,每个人都有作恶的冲动,想和做是两回事。
“你说你要是叫吴想,名字也挺不错的哈。”他微微一笑轻松地说。
我一时呆住了,这家伙应该真的早就知道我身份!短暂错愕过更多的是忿恨,这个血缘上算我叔叔的男人,应该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给人磕头求饶,眼睁睁的看着我钻入别人胯下,甚至我在想当时有必要,他会一枪打死我。
“我姓孙,生下来便姓孙。”我忍着怒气回答。
“你很恨我呀,其实我放过你不少次了!不然你也活不到现在,年轻人要懂得感恩。”他语气轻描淡写,一点感情都没有夹带。
这个无恶不作的家伙,早就没有人类感情了,他说自己顾念我们叔侄情分,简直是可笑。但我却笑不出来,当时在那个陋巷中了埋伏,他们大可以杀死我,而不是羞辱我,可在百转难眠的夜里我无数次希望回到当时,我更宁可当时被他们杀了。也好过顶着一个警队之耻的名头被人羞辱。
吴知厄,他就是罪魁祸首之一。但那个废弃工厂里,我确实跟魏西里一样成了那个杀人游戏里上帝吴知厄眷顾的对象,那群杀红眼的杀人犯杀了许多人,唯独我跟魏西里活了下来,一方面有我们自己的本事,一方面未尝不是他授意。
而在那个小村里也是如此,苏解放他们都突遭黑手,我跟魏西里也是安然无恙。
一时间我瞧着眼前中年男子英俊的脸庞,却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他。
吴知厄如他的名字一样无恶不作,可他偏偏却又有时候不如他应该的那样残忍血腥。他更像是享受犯罪,是的,就像他现在做的一样,他已经有了足够客观的财富了,他本人也不是极度贪财的人,可他却仍旧参与各式各样的犯罪活动。
以前在警校的时候,我们任课老师曾经说过,世界上罪犯有很多类型,但有种人很特别,他们是天生的罪犯,只是纯粹的为了作恶而作恶。他们并不图什么,只是凭好恶去杀人放火。
犯罪是有瘾的,这是那老师下课前的最后一句话,当时我并不懂得,现在看到吴知厄方才明白,原来老师说的全是真的。难怪他曾经与魏西里说过,自己会成为最好的罪犯,只要是犯罪,他都会参与其中。
此刻吴知厄只是在那静静地看着山色,我在他的眼角看到了皱纹,看到了老态。不由地问:“你不累吗?”
这话我原以为他听不见或者听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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