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瑾死后将近一月,穆子谦一直沉浸在一种低落的思绪里。我知道他在愧疚,他在悔恨,那晚他本是要去看他的,可因为我的挽留,他最终留了下来,他在对俞瑾抱愧的时候,也会对我怨恨罢。
可他什么都不说。
我们虽然依旧天天在一起,可是,却很少有交谈。我陪他去看望穆爸爸,陪他住在那栋老房子里,陪他去我们的新房,陪他在那蓝色的空间,静静的坐。然而,这样的陪伴,却未能换来他的展颜,也未曾让我们变得亲密。相反,他的沉默,更加像山一样。有一回,我拿出昔日他的画稿,看着画上的日期,给他讲那段时间发生的故事。他勉强打起精神听着,但眸里的神采,却是那么陌生。
“子秋,我记不得了。”他说,语气很淡,淡得漠然。
我一怔,画稿差点从手上掉落下来。
我犹记得第一次给他说这些记忆时,他说:你一点点说给我听,我如果不能想起,我就把它记住,记在心里,再也不会忘记。
可现在,他却只是淡淡的说一声:我记不得了。
前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却是如此截然相反的两种态度,不能不让我心凉。
就因为一个俞瑾。
慢慢的,我也不想说那些过去的事。
因为那些珍贵的回忆,他并不看在眼里啊。
俞瑾的死,带走了他的激情。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春节过后的一天,他说他要回美国一趟。那天,我几乎是神经质的跟在他身后,我心里无数次想问他会不会回来,可是,话到嘴边,却终是没问出口。
他的神情,那么哀伤。他只记得俞瑾的死,他只记得他们相濡以沫的深情,其他的,他说,他记不得了。
我心变得冰凉。
忘记不可怕,可怕的是,他已经不再珍视那份失去的记忆。
我看着他轻便的行囊,忽然觉得自己可悲。我于他,就像花茶上那鲜妍的玫瑰,或许是美丽的,让人一见之下就赏心悦目,可是,也是轻飘飘的,没有重量的;而俞瑾于他,却是茶里那沁人心脾的味道,是品到了嘴里去的。
在穆子谦的记忆里,他所有的生命,全都浓缩到了那一年。其他的,不过是我嘴里说出的那份回忆,说得再好,哪里比得过自己感同身受的分量?
而现在,随着俞瑾的死,关于那浓缩的一年,大概更变得空前厚重起来。
我觉得可悲。
我受了这么多的煎熬,终于找到了他,可是,在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分离的时候,结果却发现,我们之间,竟隔着生与死的距离。
是不是无法跨越的鸿沟?
我曾想过,把俞瑾的所为,一点点摊开在他的面前,这样,他对俞瑾那份亲人一般浓厚的情感,是不是会因这不堪和残忍而变淡?可是,当我决定这样做的时候,不过开了个头,他却用一种陌生的眼光看着我,说:“子秋,她已经死了。”
我恍然一惊。
是啊,她已经死了,即便她错了,她已经用自己的生命去赎罪,若活着的我,还喋喋不休的提起她的不是,是不是就不可原谅了?
大概是的。
我忽然就明白我为什么会心慌了。
所有的顺利,不过是为了这突兀的转折。
顾倾砚是无所不能的导演,他用一场死亡,给我们的重逢,添上一抹悲伤却荒诞的色彩。
他实在太善于揣度人心,他知道穆子谦就好像一个空心了大半的球,若把他唯一的一点实心挖走,会给他带来怎样致命的打击。
那样的打击,不是一场一见钟情的邂逅,或者一场全无记忆的爱恋所能弥补的。
我只觉心灰。
在机场分别的时候,穆子谦象征性的拥抱了我,说:“我走了,子秋,你保重。”
我怔怔的看着他,好久才说:“你也保重。”
我终还是没问他会不会回来。
走出机场大厅,我抬起头,看灰蒙蒙的天,一架银色飞机轰轰着低空飞过,震得我耳膜发麻。
还是走了。
只是,这一次走,那漫长的时间和空间,可能抚平我们彼此的伤?
再见时,会不会撕开那死亡的阴影,只余彼此心底的悸动与思念?
穆子谦走后,我病了一场,病好后,依旧去上班。
颜曦的心理咨询室已经渐渐做出了名气,规模扩大,请了专业的管理人员,我也成了资深的心理咨询师。只是,有时我在为病人做心里辅导的时候,却总是觉得,我才是那个最需要辅导的人,因为我心里郁积了太多的恶劣情绪,这些情绪,一度逼得我要崩溃。不过,在人前,我却从未把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就连颜朝颜曦,也未能觉察什么。
我想,这许多年过去,如果问我在哪方面进步最大,我肯定会说,在情绪控制方面。我已经和曾经的颜曦一样,纵使内心波涛汹涌,表面亦是波澜不惊。
要练神功,必先自宫。
我没有自宫,我只是,被一场死亡,逼到绝境。
那个李代桃僵的tanner,成了一个冤死的灵魂,他的案子没有再次开庭,被一股力量无形的压了下来——毕竟是有着美国国籍,若再度审理,在时过境迁,唯一和他有关联的俞瑾已经死了的情况下,若要还原当初的真实情况,投入的人力物力,怕是不可想象的,所以,就让他做一个冤死的灵魂吧。如此看来,俞瑾当初挑中他是对的,在这个世上无亲无故的tanner,就算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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