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之彦以为,那已是她情绪爆发的极致。却不想,今日多年心愿达成之日,她竟满目仇恨,不惜双手染血,只为…亲手弑父。
他看着她,听着她一声声的指控,却无言以对。
凤昭华慢慢的站起来,满面泪痕,愤怒又仇恨的看着他。
“就是因为这个皇位,因为权力,你们践踏了我的母亲,也利用了我。如此肮脏的血液,如此龌龊的传承,为何还要让它延续下去?”
她流着泪,慢慢的笑了,又重新做下去。此刻她衣衫染血,颇有些狼狈,却淡定自如的坐着,居高临下的看着下方那些愤怒恨不得对她处之而后快的…叛臣。
“入宫的时候,我已让人去杀了七哥和八哥,九妹失踪,大概也早就没命了。只要你我都死了,这凤氏江山,便再无人可继。”
凤之彦身形摇晃,踉跄的上前两步,一把抓住她身侧龙椅扶手,喘着气道:“昭华,你要做什么?”
凤昭华婆娑着手指上黑色血液,眼神迷蒙若秋水。
“父王兢兢业业一生,便是为了送我登上这至尊之位。如今心愿达成,父王,您该死而瞑目了。”
“王爷…”
身后几个将领已经拔出佩剑,怒道:“昭华公主,王爷苦心经营,费尽心思,都是为了你。没想到你却恩将仇报,亲手弑父。简直丧心病狂,天理难容。”
若非凤之彦阻止,他们此刻恐怕早就冲上去,将凤昭华乱刀砍死了。
凤昭华充耳不闻。
她一只手敲着扶手,低垂着眉眼,神色有些看不清。
“是啊,亲手弑父,丧心病狂,天理难容。”她嘴角勾起一抹自嘲,“我的存在,本就是天理难容。叔嫂相奸的孽种,呵呵…我本不该出生,我本不该出生!”
说到最后一句,她声音忽然变得尖锐,像是要将灵魂从身体里剥离出窍。
“昭华…”
凤之彦忽有感应,面色一变。
然而来不及了,只见凤昭华蓦然吐出一大口血,黑色的,带着剧毒。
她倒下,像方才凤穆那般,从龙椅栽落,如同断线的风筝…
“昭华!”
凤之彦一声凄厉的惨叫,立即伸手接住了她,抱着她坐在冰冷的地上。
所有人见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龙椅跟前,凤之彦浑身鲜血,抱着同样一身血并且还在不断吐血的凤昭华,殿内珠光辉煌,照得父女俩人脸色苍白如雪。
“昭华…”
凤之彦颤巍巍的伸出手指,抚摸着她的脸。
他的女儿,从出生开始,他就没抱过没摸过。却没想到,在功业将呈,父女反目成仇的这一刻,才有了,最后的温情。
“怎么这么傻?怎么这么傻?”
凤之彦抱着她,眼中有锥心之痛。
“你就算恨我,也不该…用你的性命做代价…”
他想要运功给她逼毒,然而他自己也中了相同的毒,自身都难保,如何救得了凤昭华?
凤昭华已经奄奄一息。
她却在笑,凄凉而嘲讽的笑。
“我在这宫廷呆了十多年,从来知晓这宫闱繁华的背后是洗不清的血腥和肮脏。可我没想到…最肮脏的那个人,是我自己。”
嘴角又溢出一丝鲜血,她浑不在意。
“皇宫、权利、富贵、恩宠、人心…害死了我母亲,也毁了我…肮脏的龙椅,肮脏的宫殿,以及我这一身肮脏的血液…当真是…臭味相投…”
剧毒侵蚀之下,她痛得面色扭曲,惨白如冰清霜雪。
“你还要…还要我在这个肮脏的地方,呆…呆多少年?不如,一并毁掉…落得…两袖清风,一身…自在。我母亲一生悲哀,我…终于给她报了仇。可我亲手弑父,世所难容…报应如此,怨不得他人…”
“昭华…”
凤之彦眼神疼痛,悔恨和痛苦在他眼中交织成血,深宫旧事,阴暗如斯,本就见不得光。否则,将被驱散得…烟消、云散。
“是我的错…”他喃喃说道:“是我的错…”
凤昭华气若游丝。
她半眯着眼睛,视线处波光粼粼,袅袅雾气,幻化成一个紫衣少年。
眉目温润,绝代无双。
她颤抖着伸出手去,似乎想要去触摸这一生里内心最后的温暖和眷念。
近了,就要靠近了…这一生,最近的距离…
就差那么一点,那么一点点…
她的手,终究停在半空中,眼中那一丝微光慢慢消散,那个影子也如同烟雾一般,化为乌有。
宁晔…
她闭上眼睛,僵硬的手重重下垂…
十六岁花季少女,一生从卑微到高贵,最后从神坛跌落。
她无法接受那样扭曲肮脏的身世,无法心安理得的面对敬若神明的皇叔,竟然是害死她母亲的罪魁祸首,她的生父。她更恶心这鲜血尸体堆积的,肮脏的皇宫。
所以她选择以同归于尽的方式,结束自己短暂而年轻的生命,灵魂飘零在这世间,永不坠落。
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凤之彦的心,也跟着彻底沉入谷底。
剧毒在他的体内快速蔓延,凤昭华的尸体还在他怀中,他甚至可以感受到她温热的血,和渐渐冷却的身体。
莫大的悲痛喝苍凉涌上喉咙。
他张口喷出一大口血,然后向后倒…倒下玉阶。
“王爷…”
惊呼四起,所有人都扑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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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阳笼罩下的重音皇宫,一眼望去高低错落的宫殿,透出那么几分萧索和寒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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