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胜男的肚子从半夜开始疼,疼到第二天下午,依旧没有要生的迹象。她被那阵痛折磨得只剩了一丝两气,裤子早脱了,下身盖了一条床单,床单上也是血迹斑斑。又因为她并没有大出血,羊水也还没有破,所以日本产婆一时也没有办法,只得带着看护妇守在一旁,时时观察着她的情况。
林子枫顾不得避嫌了,搬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他端着一小碗参汤,用小勺子一点一点的喂给妹妹。五勺参汤喂进去,顺着嘴角能流出三勺。屋子的门窗都关着,潮热得如同蒸笼,还混杂着血腥与尿骚。
林胜男已经在剧痛之中shī_jìn了。
恍恍惚惚的喝了一点汤水,她微哥还在身旁,便重又闭了眼睛,喃喃的低语:“哥,我疼死了。”
林子枫把小碗交给了老妈子,攥着她的手答道:“再忍一忍,都是这样的,忍一忍就熬过去了。”
林胜男“嗯”了一声,睁开眼睛望向了他,又道:“我这回是真的要生了,宇霆还不来瞧我吗?”
林子枫听到这里,心如刀割,然而脸上还要保持着平静——不但平静,甚至还得微笑:“他在回来的路上呢,等他到北京时,你应该已经让他当上父亲了。”
林胜男听了这话,糊着涕泪的苍白小脸,居然笑了一下。
“那我再喝两口。”她的声音轻得只剩了一丝气息:“我有了力气,好使劲生。生完就好了……妈也放心了……”
林子枫没回答,只转身从老妈子手中要回了那半碗参汤——他不能说话,他只要一开口,就也要哭出来了。
就在这时,那抚摸着林胜男肚皮的产婆忽然“咦”了一声,林子枫立刻望向了她。产婆转过身,用不甚标准的中国话对他讲了几句,他大概听明白了意思,当即有点慌神:“胎位变了?那怎么办?”
其实在今天之前,他简直不知胎位是什么,所有关于女子生产的知识,都是在方才的几个小时内学习的。林胜男的胎位,先前一直是很正的,如今折腾了几个小时,胎儿竟在腹中换了姿势,有了横生逆产的危险。
产婆吩咐看护妇将林胜男翻了身,自己挽起袖子出了手,在她腰间脊背用力的按摩。林胜男下身赤裸,林子枫实在是不能不回避了,只得退到了门外等待,同时就听房内的妹妹猛的惨叫出了声。
有人给他递了一根香烟,他接过来吸了几口,回头一瞧,瞧见了白雪峰的脸。
“你二姐是不是生了孩子了?”他没头没脑的问道。
白雪峰知道他现在正在受煎熬,所以不再计较他的无礼:“年前生了个丫头。”
“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吗?”
“我听我妈说,我二姐生得挺顺当,说生就生了。”
“那我妹妹怎么遭了这么大的罪?”
白雪峰一脸同情的看着他,心想我又不是接生婆子,我哪儿知道。
林子枫抽完了一根烟,整个人像踩在了钉板上,不停的只是动。忽然间的,他又冲回了产房。
在产房里,他守着林胜男,一直守到了天黑,又守到了天明。
林胜男在长久的咬牙切齿之后,五官已经走了形状,阖目昏睡的时候,也有了一种狰狞相。天亮之后,她醒了过哥,她将苍白干裂的嘴唇一张一合。林子枫先是望着她发愣,然后才读懂了她的唇语——她发不出声音了。
她说的是两个字:“宇霆。”
“在路上呢。”他柔声答道:“从青岛到北京,也是很远的路,火车也得走一阵子啊!”
林胜男听到这里,似乎也深以为然,重新闭了眼睛。
一个小时之后,她再次发出了断断续续的惨叫,因为阵痛卷土重来,这一回的疼法和昨天又不一样了,她死死抓住了哥哥的手,口中发出荷荷怪声,身下则是漫开了温暖的鲜血与羊水。产婆和看护妇一拥而上,开始动手接生,林子枫则是再次退出了产房——站了没有一分钟,他忍无可忍了似的,一推门又进了去。
进去之后不过一分钟,他慌里慌张的冲了出来。一眼瞧见院子里的白雪峰,他走腔变调的叫道:“老白,情况不大好,你快预备汽车,我送胜男去医院!”
白雪峰听了这话,当即转身往院门口跑,一边跑一边喊:“来人!太太要上医院,快把汽车开出来!”
林胜男年纪尚小,发育未全,骨盆狭窄,兼之胎位不正,又忽然的大出血,让日本产婆也束手无策。及至汽车把她送进外国医院里时,她腹中的羊水也将要流干了。
若是放在过去,她这便是一尸两命的结局,但林子枫听了那产婆的建议,让洋医生立刻对林胜男实施了剖腹术。白雪峰跟着来了,听闻那洋医生要把小太太的肚皮豁开,吓得毛骨悚然——他活了将近三十年,没听说谁家媳妇生孩子,是要开膛破肚的。
难得有产妇家属这样痛快的同意手术,那洋医生也不耽搁,立刻就让看护妇把林胜男推进了手术室。林子枫惶惶然的站在走廊里,也不知道妹妹活着进了去,还有没有命出来再见自己一面。心中回想起前尘旧事,他再看看自己身边——自己身边,就只站着一个白雪峰。
忽然间的,他明白了什么叫做“欲哭无泪”。
手术室门外的小灯亮了许久,终于灭了。
林子枫知道那灯灭的含义,立刻向前迈了两步。果然,手术室的大门开了,看护妇推出了病床上的林胜男。林胜男还活着,然而整个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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