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起云起身去打了个电话,她猜他询问的对象应该是他的养父母,并且,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我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这是喝醉之前,他说的唯一一句话。
姚起云的酒品极好,没有醉言醉语,也不拉着旁人纠缠不清地闹个不停。他沉默地一杯干完续上下一杯,好像是口渴的人面前摆着两瓶白开水。谭少城和小根面面相觑,想劝却发现谁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直到他吐得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他们架着他上了谭少城的车,司徒家的路大家都知道该怎么走,然而车子开到一半,被夜风吹得恢复了半分意识的姚起云却给了他们另外一个地址,他说自己已不住在老房子里,他不想回去,因为今天不是周五。
这回,就连谭少城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她也没指望会从对方嘴里得到答案。
到了连走路都困难的地步,姚起云仍报出了一个准确的住址。他们跌跌撞撞地到了那间公寓的门口,才发现他身上的钥匙掉在车里。小根自告奋勇去取,半醒半醉的姚起云靠在门上,疲惫地对谭少城说:“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谭少城忽然感到难过,这种时候他还记得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太清醒是种伤人的恶疾。她反而宁愿他闹一场,或者像她那样放纵自己恶毒一次,或许什么都得不到,但却会好受许多。他却总把所有的东西都有条不紊地放在心里。
“起云,你别这样。说不定她这次回来你们会有转机。”她尽可能用轻快而充满希望的口吻对他说。
到现在谭少城依然不喜欢司徒玦,可是这个时候,她衷心地希望司徒玦和姚起云会有幸福的可能——只要这幸福能够传递给她身边这个男人。
她不知道靠着门扉支撑着身子的姚起云有没有听清自己的话,在她叹出一口气之后,只见他弯下腰,像个孩子一样在她耳边说道。
“告诉你一件可怕的事。我没有一天忘记过她,可是就连她笑起来的样子我都快记不起来了。她走了七年!”
他终于支撑不住,放任自己的背沿着门下滑,直到整个人跌坐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将头埋进屈起来的膝盖里。
小根气喘吁吁地拿着钥匙走了过来,谭少城无声阻止了他上前搀扶的动作。她想,起云应该不希望更多的人看到他的眼泪。
他再度站起来的时候已经好了许多,至少又一次清晰地表达了他的谢意。但很明显,他并没有把客人往家里请的念头,就连小根提出把他扶到沙发上歇一会的建议也拒绝了。他当着他们的面迅速地关上了门,好像里面藏着回忆的鬼魂。
谭少城送完了小根,回到了她华丽如城堡的家时已是半夜,而她的丈夫则在三个小时后才在司机的护送下才顺利爬上二楼。毫无意外的大醉伶仃。她帮他换衣服的时候很难不去留意他衬衫上的别人留下的印渍,不动声色地用小指指甲轻轻地刮了刮。
“怎么了?”她的丈夫半眯着眼睛含糊地问。
她淡淡说:“没什么,只不过是个口红印。”
“你不喜欢它的颜色?改天我让她们换一种!”
她被他的幽默感逗笑了,轻声说道:“我以为你至少还会顾及我的感受,哪怕一点点。”
他也犹如听到了一个更有趣的笑话,“嘿嘿”地笑出声来。
“为什么?”他反问道。
是啊,为什么?谭少城想过把他扔在浴室的地板上,忽然又想起她不能那么做,她要做个好太太,至少在那张婚前财产协议依然没有改变之前必须那样。
她像最温存的妻子一样细心照料着她的丈夫,等到他安然在大床上发出鼾声,才轻轻走出他的房间。
熄了灯之后的豪宅和她儿时记忆中那间破瓦房是一样的黑。
这天夜里,她又做梦了。开始的情节依然熟悉,怀抱着醋瓶子的小女孩光着脚在羊肠小道上奔跑,忽然,前方幸福挽着手的一对新人一闪而过,她拼命地追赶着,大声喊:“等等,我要让你看看她到底是怎样的女人。”
他回头,眼里根本没有她,连鄙视都没有。
她大哭着一头栽倒,这一次,醋没有居然没有洒,瓶子离奇地完好无损,定睛一看,那污渍斑斑的玻璃瓶早已换成了黄灿灿的金子打造,可她藏在华服下的伤口却再也没有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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