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接过去,花柳根本就不算病,自要勤扎点六〇六。军官非常赞同老王的话,并且有事实为证——他老是不等完全好了便又接着去逛,反正再扎几针就是了。老王非常赞同军官的话,并且愿拉个主顾,军官要是长期扎扎的话,他愿减收一半药费:五块钱一针。包月也行,一月一百块钱,不论扎多少针。军官非常赞同这个主意,可是每次得照着今天的样子办,我们都没言语,可是笑着点了点头。
军官汽车刚开走,迎头来了一辆,四个丫鬟搀下一位太太来。一下车,五张嘴一齐问:“有特别房没有?”我推开一个丫鬟,轻轻地托住太太的手腕,搀到小院中。我指着转运公司的楼房说:“那边的特别室都住满了。您还算得凑巧,这里——”我指着我们的几间小房说——“还有两间头等房,您暂时将就一下吧。其实这两间比楼上还舒服,省得楼上楼下地跑,是不是,老太太?”
老太太的第一句话就叫我心中开了一朵花:“唉,这还像个大夫——病人不为舒服,上医院来干吗?东生医院那群大夫,简直地不是人!”
“老太太,您上过东生医院?”我非常惊异地问。
“刚由那里来,那群王八羔子!”
乘着她骂东生医院——凭良心说,这是我们这里最大最好的医院——我把她搀到小屋里,我知道,我要是不引着她骂东生医院,她绝不会住这间小屋,“您在那儿住了几天?”我问。
“两天,两天就差点要了我的命!”老太太坐在小床上。
我直用腿顶着床沿,我们的病床都好,就是上了点年纪,爱倒。“怎么上那儿去了呢?”我的嘴不敢闲着,不然,老太太一定会注意到我的腿的。
“别提了!一提就气我个倒仰。你看,大夫,我害的是胃病,他们不给我东西吃!”老太太的泪直要落下来。
“不给您东西吃?”我的眼都瞪圆了,“有胃病不给东西吃?就凭您这个年纪?老太太您有八十了吧?”
老太太的泪立刻收回去许多,微微地笑着:“还小呢。刚五十八岁。”
“和我的母亲同岁,她也是有时候害胃口疼!”我抹了抹眼睛,“老太太,您就在这儿住吧,我准把那点病治好了。这个病全仗着好保养,想吃什么就吃:吃下去,心里一舒服,病就减去几分,是不是,老太太?”
老太太的泪又回来了,这回是因为感激我。“大夫,你看,我专爱吃点硬的,他们偏叫我喝粥,这不是故意气我吗?”
“您的牙口好,正应当吃口硬的呀!”我郑重地说。
“我是一会儿一饿,他们非到时候不准我吃!”
“糊涂东西们!”
“半夜里我刚睡好,他们把小玻璃棍放在我嘴里,试什么度。”
“不知好歹!”
“我要便盆,那些看护说,等一等,大夫就来,等大夫查过病去再说!”
“该死的玩意儿!”
“我刚挣扎着坐起来,看护说,躺下。”
“讨厌的东西!”
我和老太太越说越投缘,就是我们的屋子再小一点,大概她也不走了。爽性我也不再用腿顶着床了,即使床倒了,她也能原谅。
“你们这里也有看护呀?”老太太问。
“有,可是没关系,”我笑着说,“您不是带来四个丫鬟吗?叫她们也都住院就结了。您自己的人当然伺候得周到,我干脆不叫看护们过来,好不好?”
“那敢情好啦,有地方呀?”老太太好像有点过意不去了。
“有地方,您干脆包了这个小院吧。四个丫鬟之外,不妨再叫个厨子来,您爱吃什么吃什么。我只算您一个人的钱,丫鬟厨子都白住,就算您五十块钱一天。”
老太太叹了口气:“钱多少的没有关系,就这么办吧。春香,你回家去把厨子叫来,告诉他就手儿带两只鸭子来。”
我后悔了:怎么才要五十块钱呢?真想抽自己一顿嘴巴!幸而我没说药费在内。好吧,在药费上找齐儿就是了。反正看这个来派,这位老太太至少有一个儿子当过师长。况且,她要是天天吃火烧夹烤鸭,大概不会三五天就出院,事情也得往长里看。
医院很有个样子了:四个丫鬟穿梭似的跑出跑入,厨师傅在院中墙根砌起一座炉灶,好像是要办喜事似的。我们也不客气,老太太的果子随便拿起就尝,全鸭子也吃它几块。始终就没人想起给她看病,因为注意力全用在看她买来什么好吃食。
老王和我总算开了张,老邱可有点挂不住了。他手里老拿着刀子。我都直躲他,恐怕他拿我试试手。老王直劝他不要着急,可是他太好胜,非也给医院弄个几十块不甘心。我佩服他这种精神。
吃过午饭,来了!割痔疮的!四十多岁,胖胖的,肚子很大。王太太以为他是来生小孩,后来看清他是男性,才把他让给老邱。老邱的眼睛都红了。三言五语,老邱的刀子便下去了。四十多岁的小胖子疼得直叫唤,央告老邱用点麻药。老邱可有了话:
“咱们没讲下用麻药哇!用也行,外加十块钱。用不用?快着!”
小胖子连头也没敢摇。老邱给他上了麻药。又是一刀,又停住了:“我说,你这可有管子,刚才咱们可没讲下割管子。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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