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子月抬头,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齐简堂跟严子月出去以后,程如墨跟曾玲交代了几句,待她进了病房之后,也就离开了。
严子月被齐简堂拉着手臂,一路穿过外面灼烈的阳光,到了车里。车没停在阴凉处,此刻里面热得像是蒸笼。换作平时,严子月早就抱怨起来了,这会儿却垂着头一声不吭。
齐简堂将冷气打开,发动车子去找地下停车场,他扭头见严子月依然沉默,笑了一声:“吓坏了?”
严子月依然没说话。
齐简堂目光看向前方:“你这次会帮你表姐,我挺惊讶的。”
严子月这才缓缓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说道:“她说,我总得试着做点什么事——我可不是帮她,我只是想让你看看,我也并不总是为非作歹。”
说话间齐简堂看到前面有条林荫道,便将车子开了进去,停在一棵大香樟树底下。
齐简堂一手撑着方向盘,侧过身来看她:“我知道,比起我当年见过的那些小太妹,你差得远了。”
严子月撇了撇嘴。
齐简堂望着她,一贯吊儿郎当的目光里此刻却带着几分难得的认真:“但这事,你应当做给你自己看,而不是给我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不想听,我走了。”严子月说着就要去拉车门。
齐简堂伸手将她拉住:“听我说完。”
严子月挣了挣,没成功,垂头丧气地放弃了。
“这段时间你一直跟着我,我承认自己有过那么一时半会儿的心软。但在你表姐的事情上,我栽了一个跟头。真心才与真心对等,不是纵容,不是迁就,不是若即若离。所以对你的事,我必须格外谨慎。”
“你又要讲大道理了。”严子月声音几分委屈。
齐简堂笑道:“今天不讲大道理,只讲真心话。你现在才二十岁,而我转眼就要四十。我不知道把你放在一个怎样的位置才合适。情人吗?你才二十岁,这样是在耽误你的青春。妻子吗?如果就这样将你牵涉进你从未设想过的境地,我更加不忍心。我接下来的人生规划,就是找一个和我一样已经在物质上、精神上都做好了准备的女人结婚,这是一件极其现实的事,这对现在的你不适用。你还没谈过一场真正的恋爱,我不能剥夺你这项权利。”
严子月嘟哝:“我只想跟你谈恋爱。”
齐简堂将她手臂松开,笑着抬头摸了摸她脑袋:“恋爱总得需要爱,我在你身上找不到这样的感觉……”
严子月抬头看着她,倔强说道:“随便你怎么说,反正我不会放弃的。”
齐简堂看着她,长长叹一口气:“你想变成今天白苏那样吗?被执念操控的人非常可怕,很容易走入极端。”
严子月眼前浮现白苏腿间流血的恐怖模样,脸上表情滞了滞。
“人该在爱情之外找到另外可靠的寄托,这样一旦感情受挫,才能飞快从创伤中走出来。你年轻,而且还漂亮,衣食无忧,又读了一个与你现在条件极为相衬的专业,你不应该浪费这种资源。等你见识到了更多比我年轻也同样思想成熟,却还拥有年轻人激情的男人以后,回头再看,你发现我不过是你鬼迷心窍时执着的一团烂肉。”
严子月不说话。
齐简堂声音平静:“不久之后,我就会变成一个极为庸俗的男人,你看到的所有吸引你的特质,也最终会向现实妥协。你年轻所以还敢冒险,但我不敢,尤其害怕自己衰老了腐朽了,无法符合另一半的要求时,对方投来的怨怼目光。你或许可以保证自己毫无怨言,我却不能冒险相信你,明白了吗,子月?”
严子月头垂得更低,许久之后,抬手揉了揉眼睛,随即驾驶室内响起一阵细碎压抑的哭声。
齐简堂依然侧身望着她,紧握着拳,静静望着她——这次他终于没再伸手按住她的肩膀。
程如墨下午照常上班。思绪几度惝恍,眼前浮现白苏躺在床上形容枯槁的景象,想到大学时她如何时时处处成为目光的焦点,自己又是如何在她一番义正词严的陈词以后,最终与她疏远。一样在旧日时光里迷恋同一片风景,一样为之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如果自身性格能够分割为毫不牵涉的黑白对立,白苏无疑就是完完全全恶的自己。
那么陆岐然,也是她深入骨髓的一种偏执吗?
心中几分沉浮不定,仿佛心里栖了一只正在孵化的蛋,随时将要破壳而出。她拉开抽屉,一眼便看见上回用以招待江城和崇城卫视负责人的茶叶,仅仅喝过那一次,被她用只铁夹子夹紧了用以防潮。她将夹子取下,往手心里倒了少许,空气里立即浮起清苦的气息,仿佛又回到那日,隔着缭绕的茶烟,她与陆岐然不动声色却各怀心事,仿佛高手对立,暗潮涌动之间尽是算计。
桌上摆着被陆岐然批评过的三本小说,都是在她毕业最初的那两年写的。那时生活不见天日,唯独求生意志格外强烈,满腔怨怼和濒死的情感无处发泄,只能挥洒成墨。前面两本尚且克制,第三本已是不管不顾地呐喊告白。
她将第三本翻开,草草看了几行,看到女主角日记里写“在左右无法为自己境况找到出路之时,我并非没有怨恨,甚有几次绝望化作利刃,几乎置我于死地。但这与你,并无关系”。她将一声叹息咽下,合上书页,放回原处——终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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