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在电话里对我说,我不想长大没关系,但总有一天,我必须得活到一个真实世界里,那个世界不是我想象的那么好,他没有能力一直保护这样的我,我也没有能力永远拒绝长大,我们都是普通人家的小孩,怎么为人处世,怎么趋利避害,这些能力,是我们必须掌握的,如果我一直拒绝面对它,总有一天,我会变成一个和别人格格不入、每天装傻、自己骗自己的人。”
听到这儿,李热血默默地挂断了电话,这时门外也没声音了,李热血打开门缝看了看,日本人终于回了房间,李热血立刻收拾行李,轻手轻脚地走过走廊,然后一路狂跑着下山。
离酒店有一段距离以后,李热血才放慢了脚步,穿着拖鞋,拎着行李,一个人慢慢地往山下蹭,走了一段,后面突然有脚步声传了过来,吓得李热血摸着黑就往山下冲,脚下一滑,狠狠地摔了一跤,稀里糊涂地连人带行李就杵进了路边的石头堆里。
脚步声渐近,李热血心里想着这下完了,彻底栽在日本人手里了,不知道回头祖国会不会替她报了这笔血债,但抬头一看,来的是店老板。
老板站在顶楼阳台上洗衣服的时候,看到了拎着行李林冲夜奔的李热血,于是赶紧追了出来,想看她到底要干吗。
后来,老板陪着摔得一身是伤的李热血走到了半山腰,打了几个电话,叫来了一辆出租车,这才把李热血从一个半夜三更的噩梦里带了出来。
“回到那姐她们住的酒店以后,我在厕所里一边洗伤口,一边哭了一场,我明白我为什么一直不愿意面对我男朋友说的那个真实的世界了,其实不是我瞧不起他的世界,也不是我觉得我能改变什么,而是我懦弱,我怕疼,我怕我一走进来,就会摔得满身是伤,我太害怕了,害怕得不敢面对,害怕得不愿意长大,害怕拒绝别人,换来的场面不好看,也害怕别人说我不好,害怕自己变得复杂,变得不干净了,我希望每天都能过得像在幼儿园里一样,可是那天晚上,我终于明白,我得走出这一步了。”
李热血说完以后,沉默了很久,男朋友后来有没有再给她打电话,她没有说。
山坡下的暴乱现场,气氛越来越紧张,警察大批大批地坐着吉普车赶过来,救护车也开始停在不远处,口号声越来越响,已经开始有人举着火把冲撞起来,有什么东西烧着了,烟雾渐浓。
我身边的山坡上是一片沉默,李热血静静地坐着,一动不动,眼神很空洞。
不远处,王灿正在百无聊赖地拔草,脚下的一片草地,都快要被他拔秃了,身后,那姐一群人絮絮叨叨地大声抱怨着什么,好像是那姐在博卡拉买了一串佛珠,觉得价钱上自己被坑了,正发狠说着进了城就要去那店里讨公道,拉辛站在山坡上,背影紧绷地凝视着暴乱现场。
脚下的场面逐渐混乱起来,警察挡在暴乱人群中间,身后的警车也都列队不断逼近,像是随时会开火的状态,有一群年轻人开始写横幅,横幅上写着英文,高高举着,在游客群里穿行,像是要号召国际友人的支援,很多个横幅上都写着同样的一句话:fig (为梦想而战)。
我冲拉辛招招手,示意他过来,拉辛过来后,我问他 : “这起暴乱到底是因为什么啊 ?怎么阵势搞得这么大 ?”
拉辛在我身边蹲下来 :“在尼泊尔,我们以前是有国王的,但在2oo1年的时候,国王全家,都在旧皇宫里被杀掉了,杀死他们的,是国王的儿子,到底原因是什么,我们现在都不知道,有人说,是因为国王的儿子爱上了敌人的女儿,国王不同意他们结婚,所以,他在6月6号那天,把自己的爸爸妈妈,妹妹,全都杀死了,那之后,这个国王的弟弟接管了我们的国家,但是大家不喜欢他,后来,我们就没有国王了,之后,尼泊尔有了很多个政党,大家都想当最厉害的人,所以就会一直打一直打,这一次,是因为其中一个党的领袖,被警察抓起来以后,就在监狱里死了,他的支持者觉得,里面有问题,一听到消息,就都出来了,和他们打架的另外一批人,是那个领袖的反对者。”
“那这个领袖是因为什么被抓进去的啊 ?”
“他在去年的时候,就一直游行、示威,想要给奇特旺山区的年轻人,争取更多的工作机会,在尼泊尔,人人都梦想当警察,或者老师,因为挣钱很多的,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机会很小很小。”
我从山坡上站起来,看着脚下的一团混乱,而在我身后,山坡的不远处,能远眺到小城里的景象,那景象却是一派安详,因为道路封锁,小城里没有一辆车经过,小孩们三三两两地在街上踢着球,狗趴在路中央晒着太阳,临街的店铺全都关着门,老人们坐在路边,一动不动地看着暴乱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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