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觉到他的目光,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指尖触到袖中的短剑,冷硬的质感熟悉亲切。多年生死之战,没什么比随身宝剑更能让心安定,它是她唯一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的伙伴。她缓缓轻摩,或许这样就能恢复一贯的坚定,除掉无由的软弱。
马车在一道长长的矮墙边停下,看似宅邸的侧门。
男子在乌木门前叩了几下,紧闭的院门豁然开启,他大方地牵着她走入。
重门深闭的院内曲折迂回,穿过几扇月门,一片潋滟水光。临水山石玲珑,回廊蜿蜒如带,漏窗透出青竹碧枝。林荫水岸藤萝蔓伸,古树苍苍,巧妙地将水色山石连成一体,雅致古拙,衬着白墙黑瓦绵延,不知几许深远。
随着他入了一层层苑门,穿越一道道回廊,景致随步而换,异地变化不同。他对复杂的路径了如指掌,她觉察到异样,立时停下脚步。
俊颜回过头,无声地询问。
“这是哪儿?”她瞪着他,反问。
“我家。”他居然笑了一下,眉宇间再不见冷意。
她的脸寒起来,拔腿转身。
谢云书扣住她的手,“你不是说要看医书,扬州城就这里最多。”
“不必了。”她待要挣开,已被他抓住不放。
“不会有别人,你在房里等着,我去把书取过来。”他轻声诱哄,口气软软的,“没别的意思,我二哥学医,各类善本最为齐全,你想查的一定能找到。”
“你为什么不早说?”腕间被握得极紧,她后悔不迭。
“免得你多想。”他温和地解释,“知道你不喜欢见不相干的人,特地挑偏苑小径入府,你尽可放心。”
若不是为了医书,她定然不管不顾地避开。
此时独自坐在房中,她勉强按捺住焦躁,四处打量。
水磨方砖,粉壁竹屏,壁悬长剑。布置简洁而硬朗,全无多余的赘饰。屋顶嵌着琉璃亮瓦,阳光投下笔直的光柱,益发窗明几净,映着屋外绿竹森森,一室浑然的男子气息。
墙角置着画筒,她随手抽出一卷,画上是江南山色,雾气朦胧的斜柳轻舟,落款却是数年前。黑木几案上还铺着一席未完的书法,笔走龙蛇,写的是一阕《汉广》。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翘翘错薪,言刈其楚。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随眼一看,瞬时乱了心。
那一笔字狂放而肆意,字字像在眼前跳动,其间蕴含的深意她不敢去想,那是永远不可能的向往。
心扉一乱,隐忍的腹痛泛上来,变得恁般难以忍受。
素颜越来越白,额上渗出了冷汗,蓦然推门冲了出去。
掠过数重院落,忽然迷失了方向,静谧幽深的庭院层层叠叠,已找不到来时的小径。对她而言,迷路本是不可能的事,而在这曲折的江南园林,竟成了再正常不过的事。
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总在不大的地方来回打转,像误入了迷障。她静下心细细观察,一石一木的陈设布置看似随意,却暗含规律,是一种不知名的阵法。
明明观好了出路,转折过后又成了园圃。她翻上墙头试图窥见全貌,足尖险些踢到一根细丝。若不是余光一瞥,那根细若游丝的牵引必定已被触发,遥遥可见隐蔽处连着的极小铜铃。
好一个扬州谢家。
看准了落足的山石一脚踏空,她半空挪开,躲过了一根弹袭而至的竹梢,忍不住低咒。处处迷阵,机关重重,陌生人一旦误入极难脱出,无异于一个隐形的牢笼。
“谁?”一声断喝。
一个精悍的男子目光灼灼,随在一位须发微苍的中年男子身后,盯着落足池畔的人。
“阁下何人,在此乱闯?”
她扫了一眼懒得答话,循着来时的印象继续找出路,暗地后悔当年对阵法一门草草翻过,不曾仔细研习。
劲风从身后袭来,她翻身躲过换了个方向,眼前的隔断蓦然变成了假山,极快的反手一撑避了过去,背后的掌力落了个空。
一声惊讶的微咦,男子越发激烈地缠斗,中年男子在远处负手而观,威严的面上颇有讶色。
数个回合之后,她开始不耐。对手的功夫虽高,倒也奈何不了她,但每每借阵法攻袭防不胜防,逼得她有些狼狈。她索性闭上眼,凭着耳力与空气的细微变化应对,一线错身短剑出鞘,清光瞬时掠过对方胸膛,衣衫裂了老长的一道口子。
男子只觉一凉,垂首一看却全无血迹,显是对方留手。还未回神,听得一声冷哼,娇小的女孩业已不知去向,转瞬失了影踪。
掠过数间院落躲入一处矮篱后,腹部的疼痛更为剧烈,忍不住弯下腰,冷汗一滴滴自额上坠落,她尽量蜷得小一点,躲得更深些,痛楚似乎没有止境,女孩紧紧咬着唇,意识渐渐模糊。
昏沉中有声音在耳边喧嚷,有人惊叫,有人推搡,她很想睁开眼睛,可身子全无半分力气,疼痛侵蚀了理智。无休止的寒冷缠绕着她,像落进了深不可及的深渊,跌入了结冰的湖底,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
蒙中有一双温软的手,轻触着她的脸,又托起她的头,淡雅的香气飘入鼻端,似曾相识的温柔。很多年前,也有人这样温情地照拂,当她是怀中的珍宝,百般爱宠,所有心愿都能得到满足,让她天真地以为快乐可以永远。
刻意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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