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记得,他喘息着在她耳边一遍一遍说“我爱你”,也还记得他说“今生今世,我若负你,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那时候是多么傻,好像一切真的会实现一样,伸手紧紧地捂着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
她哭着对他说:“我信你,信你不会负我。”
男女之事,错了一次就有第二次。两人在爱欲中沉沦,也在爱欲中挣扎。
徐决那样一个清清白白一个人,她舍不得流言蜚语伤他,两人始终偷偷摸摸。
随着段曼云年龄渐大,家里定的亲事也提上日程。
这让两人都陷入愁绪。徐决觉得对不起她,对她说:“我想回趟家,让我妈上你们家提亲。你清清白白地跟了我,我不能让你这么不明不白的。”
那应该是段曼云最幸福的时刻吧。得到爱人的承诺,比得到天上的月亮还让她高兴。
段曼云温柔地抚摸着徐决的脸颊,抚摸着他高挺的鼻梁和睿智的眉眼,最后,她缱绻缠绵地将他的头埋在自己胸怀里,深情不移地说:“只要能跟着你,怎么样我都愿意。”
回想这些年,段沉说她是一个冷血无情没有爱也不懂爱的人。其实不然,她才是真正相信爱的那个人。因为相信,所以她终身没有嫁人,像当初说得那样“如若不是嫁徐决,就终身不嫁”。
这二十几年,她一个人带着没有爸的孩子,默默将他养大,为他创造最好的环境,受最好的教育,铺陈最好的未来。
她不想承认,她还在爱那个人,她也不想承认,这么多年她一直在幻想,有一天再见,她能问心无愧地对他说:“徐决,我一个人把你的儿子养得这么大,我对得起你。”
爱是多么虚无缥渺的东西,她到底有多傻,才能用一生去陪葬一段早已结束的爱情。到底有多傻,才能过去这么多年,她依然执着地想要去问问他:当年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她到底有多傻?她自己也不知道。
很多人曾问过她,那故事的后来呢?她都会沉默许久许久。
后来……
段曼云痴痴地看着那温柔也冷漠的月亮,想着往事种种。不禁轻叹了一口气。
爱大概就是如此吧,那样美,美到让她以为这世上真有这东西存在,她拼命追逐,追逐一生,却依然一无所获。
那一年她还不到十八周岁,徐决背负着两人的未来回涧水县的家里去了,一走就是半个月,杳无音信。
她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因为她有了身子。后知后觉的她等发现的时候,她已经开始有了害喜症状。在那个时代,在那个闭塞的乡村里,未婚有孕,后果实在不敢想象。段曼云不敢和人说,徐决不在,她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可这世上的事,偏是什么坏就什么来,段曼云在河边吐得翻天覆地,被同村的小嫂子发现了,生养过的小嫂子一下子就明白了是什么事,立刻扭着段曼云回了家。
父母怎么都不相信最疼爱也最聪明的小女儿会做出这么丢人的事来。连夜赶了牛车把她送到了县里的医院里。
坐在空荡荡的医院走廊长椅上,段曼云一直抬头盯着走道尽头的时钟,指针滴滴答答地走着,头也不回,那么果决。她发着呆数着,数着数着自己就不记得到底数了多少下。相比父母的焦急,段曼云表现得无比平静。没多久检查结果就出来了,b超结果拿到父母手上的时候,段母已经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打在了段曼云脸上。
老实巴交的农村夫妻怎么都不能接受这个现实,对段曼云拳打脚踢,段曼云始终一言不发,只是死死护着肚子。
在那一刻,段曼云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是傻傻等着,等着爱人回来娶她,等着平平安安生个像他的孩子,想着和他共度一生……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段曼云怀孕的消息整个村子都知道了。这种有伤风化的事情最后都是在段家祠堂“公审”解决的。段家百年的祠堂是这个村庄最庄严的信仰。段曼云曾在很小的时候见识过一对扒灰的翁媳在祠堂受审。最后双双被私刑打死。
跟着村民浩浩荡荡的队伍,段曼云被推搡着走在人群中间,父母一直在哭,只有她,一直沉默着,跟着大家的脚步。
她清楚地知道,这一去,可能就回不来了。
段曼云被众人押着在祠堂跪着。破旧的段家祠堂,供奉着不知道什么神的雕像,眼珠和手指都被风雨侵蚀掉了,那面孔看着就很骇人。残破的石像高高在上,段曼云抬头看着雕像那狰狞的表情,竟隐隐也感受到几分害怕。
村长坐在上首,痛心疾首地责骂着她。众人都在逼问着她的“奸夫”。段曼云在众人逼问下,始终一言不发。
没有人理解她的倔强,就像很多很多年后,外婆仍然不理解,当年段曼云为什么怎么都不肯说出那人的名字。
爱是神奇的,让人疯狂,也让人绝望。
很多事不是她不说,就没有人知道的。审了一天一夜,就在段曼云快要晕过去的时候,徐决的一个学生站了出来,供出了徐决的名字。
段曼云这才想起,曾有一次徐决情难自禁抱着她的时候,被他的学生撞见。
已经几近虚脱地她恨恨地瞪着那个女孩。那女孩在她可怖的眼神下缩在了父母身后。父母听到徐决的名字,更是恨到了极点,上来又开始对她推打起来。段母直接哭得一屁股坐在了祠堂的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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