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这样的心境中,给他一个普普通通、实实在在的回答,同他烦乱的思绪毫无联系,是再好不过了,也最能让他放下心来。我用手指摸了摸他的眉毛,并说眉毛已被烧焦了,我可以敷上点什么,使它长得跟以往的一样粗、一样黑。
“随你怎么做好事对我有什么用处呢,慈善的精灵?反正在关键时刻,你又会抛弃我——像影子一般消失,上哪儿去而又怎么去,我一无所知,而且从此之后,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你身边有小梳子吗,先生?”
“干嘛,简?”
“把乱蓬蓬的黑鬃毛梳理一下。我凑近你细细打量时,发觉你有些可怕。你说我是个精灵,而我相信,你更像一个棕仙。”
“我可怕吗,简?”
“很可怕,先生。你知道,你向来如此。”
“哼!不管你上哪儿呆过一阵子,你还是改不掉那淘气的样子。”
“可是我同很好的人呆过,比你好得多,要好一百倍。这些人的想法和见解,你平生从来没有过。他们比你更文雅,更高尚。”
“你究竟跟谁呆过?”
“要是你那么扭动的话,你会弄得我把你的头发拔下来,那样我想你再也不会怀疑我是实实在在的人了吧。”
“你跟谁呆过一阵子?”
“今天晚上别想从我嘴里把话掏出来了,先生。你得等到明天。你知道,我把故事只讲一半,会保证我出现在你的早餐桌旁把其余的讲完。顺便说一句,我得留意别只端一杯水来到你火炉边,至少得端进一个蛋,不用讲油煎火腿了。”
“你这个爱嘲弄人的丑仙童——算你是仙女生,凡人养的!你让我尝到了一年来从未有过的滋味。要是扫罗能让你当他的大卫,那么不需要弹琴就能把恶魔赶走了。”
“瞧,先生,可把你收拾得整整齐齐,像个样子了。这会儿我得离开你了。最近三天我一直在旅途奔波,想来也够累的。晚安!”
“就说一句话,简,你前一阵子呆的地方光有女士吗?”
我大笑着抽身走掉了,跑上楼梯还笑个不停。“好主意!”我快活地想道,“我看以后的日子我有办法让他急得忘掉忧郁了。”
第二天一早,我听见他起来走动了,从一个房间摸到另一个房间。玛丽一下楼,我就听见他问:“爱小姐在这儿吗?”接着又问:“你把她安排在哪一间?里面干燥吗?她起来了吗?去问问是不是需要什么,什么时候下来。”
我一想到还有一顿早餐,便下楼去了。我轻手轻脚进了房间,他还没有发现我,我就已瞧见他了。说实在的,目睹那么虎虎有生气的精神受制于软弱的ròu_tǐ,真让人心酸。他坐在椅子上——虽然一动不动,却并不安分,显然在企盼着。如今,习惯性的愁容,已镌刻在他富有特色的脸庞上。他的面容令人想起一盏熄灭了的灯,等待着再度点亮——唉!现在他自己已无力点燃那生动的表情之光了,不得不依赖他人来完成。我本想显得高高兴兴、无忧无虑,但是这个强者那么无能为力的样子使我心碎了。不过我还是尽可能轻松愉快地跟他打了招呼:
“是个明亮晴朗的早晨呢,先生,”我说,“雨过天晴,你很快可以去走走了。”
我已唤醒了那道亮光,他顿时容光焕发了。
“啊,你真的还在,我的云雀!上我这儿来。你没有走,没有飞得无影无踪呀?一小时之前,我听见你的一个同类在高高的树林里歌唱,可是对我来说,它的歌声没有音乐,就像初升的太阳没有光芒。凡我能听到的世间美妙的音乐,都集中在简的舌头上(我很高兴它不是生来默然的),凡我能感受到的阳光,都聚在她身上。”
听完他表示对别人的依赖,我不禁热泪盈眶。他仿佛是被链条锁在栖木上的一头巨鹰,竟不得不企求一只麻雀为它觅食。不过,我不喜欢哭哭啼啼。抹掉带咸味的眼泪,我便忙着去准备早餐了。
大半个早上是在户外度过的。我领着他走出潮湿荒凉的林子,到了令人心旷神怡的田野。我向他描绘田野多么苍翠耀眼,花朵和树篱多么生气盎然,天空又多么湛蓝闪亮。我在一个隐蔽可爱的地方,替他找了个坐位,那是一个干枯的树桩。坐定以后,我没有拒绝他把我放到他膝头上。既然他和我都觉得紧挨着比分开更愉快,那我又何必要拒绝呢?派洛特躺在我们旁边,四周一片寂静。他正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时突然嚷道:
“狠心呀,狠心的逃跑者!啊,简,我发现你出走桑菲尔德,而又到处找不着你,细看了你的房间,断定你没有带钱,或者当钱派用处的东西,我心里是多么难受呀!我送你的一根珍珠项链,原封不动地留在小盒子里。你的箱子捆好了上了锁,像原先准备结婚旅行时一样。我自问,我的宝贝成了穷光蛋,身边一个子儿也没有,她该怎么办呢?她干了些什么呀?现在讲给我听听吧。”
于是在他的敦促之下,我开始叙述去年的经历了。我大大淡化了三天的流浪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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