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黎璃挂断了电话,还沉浸在重获自由喜悦中的裴尚轩有些不知所措。起初他以为是网络故障,重新拨打她的电话却一遍遍听到“您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这才静下心来仔细回想她方才所说的话。
“我已经没有力气再飞回来了。”
这一句话乍听之下没头没脑,可越想越令他不安。裴尚轩联络不到黎璃,不知道她出了什么状况,只是听她的口气,除了无奈之外竟还隐约有一丝诀别的意味在里面。裴尚轩的心猛然急跳,为脑海里浮现的各种奇怪念头。他一面说着“呸呸呸,别胡思乱想”,一面扬起手招了一部计程车,直奔黎璃租的房子而去。
她住的地方,当初看房的时候是他陪着一起去的。她刚搬进去那阵子他还呼朋引伴去玩过两三次,晚了索性大家一同在客厅里打地铺,完全把黎璃那里当做自己家看待。他结婚之后或许是彼此都意识到需要避嫌,他们见面的地方也仅限于外面,他差不多快有两年不曾去过她家了。
他指点司机行车路线,但他忽视了这个城市的一些道路已经从双向行驶变成了单行道,出租车被迫绕道而行,兜了一个大圈子。
可惜他要寻找的女人在过去的十五年里对他的脾性了若指掌,早早预知他的下一步行动。黎璃在挂断电话之后明确告诉柳千仁不要让裴尚轩找到自己,她定定地望着他,幽深瞳人里有着壮士断腕一般的决绝。
他心头掠过一丝酸楚,闷声问道:“你不想见他,是舍不得他为你难过?”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自顾自起身,自言自语道:“他一定会过来找我当面说清楚,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说着,她迅速走进卧室,整理了几件换洗衣物放进小旅行袋里,很快又走了出来。
他沉默地接过她的旅行袋,看着她左顾右盼默默扫视客厅内每一处,似乎在向这个地方做无声道别。柳千仁再也无法忍受黎璃的悲观,顾不得会不会弄疼她,一把将她扯到身边大声吼道:“黎璃,你会回来的,一定能健康平安重新回到这里!”
她笑了笑,淡淡地,对他的无礼并不追究。
“刚才我没有对医生坦白,最近我的牙齿常常出血,偶尔还会流鼻血,我以为是天气太热内火重……”她没再说下去,做检查时柳千仁也在场,他当然明白这些症状意味着情况不容乐观。
他握住她的手,用了十二分的力气,好像唯恐一不小心就丢了她。黎璃感受到他的慌乱,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笑语晏晏,“走吧,我们要和他玩捉迷藏了。”
柳千仁的车驶出小区门口,远远地,载着裴尚轩的出租车正朝这边驶来。一步之差,如同他和她掌心纠结的爱情线,找不到相合处。
等待裴尚轩的是一扇紧闭的门,任凭他用尽全力敲门,始终无人回应。他愤愤不平地用力踹了一脚紧锁着的铁门,满心挫败地走下楼去。
到了楼下,双脚踏着的地面正散发着积聚了整个白天的高热。他方才跑得太猛,这会儿浑身上下都是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裴尚轩不甘心地望了望黎璃家的窗口,忽然兴起一个可怕的假设:黎璃会不会有意避开自己?
八月的傍晚依旧热浪逼人,他却生生打起了寒战。
二零零五年八月二十日晚上,裴尚轩回到阔别已久的老房子。自从搬家离开后,他再也没有回来过,一转眼已经好几年了。
穿梭在纵横交错的弄堂,他在这里度过轻狂不识愁滋味的少年时代,陪着他的,是一个丑丑的黄毛丫头。
留在此处的记忆仿佛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凝固了时光,照片上的人也笑脸模糊。他的步子明显放慢,裴尚轩静静回想,有黎璃相伴的岁月。
他不曾忘记,在失去自由的日子里,这个女孩每个月都要辗转换车来看望他。她固执地不肯放弃,偏偏自己也是个顽固的家伙,自觉无颜见她就硬着心肠让她每次都白跑一趟。裴尚轩以为黎璃终会死心,但是当父母将她整理出的参考书递到他面前时,他虽然没哭,却在心里掉了眼泪。
这个傻瓜,自己哪里配得上做她的朋友?
那时候他这样想着,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不止一次看见自己与她的差距,心里其实是自卑的。他那样频繁地更换女友,一方面固然是他欠奉了一些真心,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他隐性的示威?也只有在情场上,黎璃比不上他。
现在想想,裴尚轩不禁觉得过去真是幼稚可笑到极点,他心安理得地自卑着,认定黎璃和自己有如云泥之别,却从没真正努力拉近与她的距离。
这一次,我会走过来找你,黎璃。
凝结的时光在这一刻开始流转,留存在岁月里的女孩仿佛听到了他的肺腑之言,盈盈一笑。她轻轻巧巧地转身,逶迤而去。
他不由自主跟上黎璃,转过墙角木然呆立,眼前只有一地冷冷清清的路灯光,哪里还有她?
眨了眨眼,裴尚轩才看清,这条弄堂就是过去她外婆家所在,理论上她的小舅舅应该还住在此处。
他在心里祈祷黎璃的小舅舅千万别搬家,否则人海茫茫他竟不知道该往何处再去寻她的踪迹。
许是上天听到他的诉求,他走到门口的时候,黎国强刚好打开门提着垃圾袋出来。借着门里的灯光,他认出了裴尚轩,但想不起外甥女的这个朋友究竟叫什么名字。
“小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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