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站在城头,向城外看。雪,早停了。由近至远,城下的空地、城外的旷地,长长的官道、远处的田野林木,白皑皑一片。
现在整个城都被围住了。远处、近处,东边、西边,官道上、城外的旷地上,原野上、林木中,除了护城河那一面,到处是大多衣衫褴褛、拿着五花八门兵器的黄巾士卒。粗略计算,至少上万人。还有更多的人正在从远处奔来,隔得远,望上去他们似乎只有蚂蚁大小,然而满山遍野都是。
平舆的城墙很高,站在高处,极目远望,一个词儿跃上桓玄的脑海:“飞蛾群蚁。”
站得高,风很冷。高处不胜寒,他浑身透骨冰凉。
赵太守、魏昶、袁尧、陈佑、郭济等也闻讯赶了来,站在他的身边。
太守抓住城垛,强撑着站稳,望着城外,喃喃地说道:“真是蛾贼。”他也有和桓玄类似的感触。
桓玄想起了主公周澈的一句话:“如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
这话用在眼下似极为合适。
他看得很清楚,城外近处的那些黄巾军,基本没有穿铠甲的,也没几个拿着正经兵器的,很多拿的是农具,如锨、锄之类,更穷一点,大约家里连农具都没有的,用的是竹枪、木棍,装备可谓简陋之极。用这些武器,连一个攻城的大型军械都没有,能把平舆这样的坚城打下来么?也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可他们还是来了,就如飞蛾扑火一样。为什么?因为宗教的狂热?
桓玄不这样认为,因为他之前也起事过,他很明白城下的黄巾军。
“如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在“火”看来,飞蛾固是自寻死路,可在“飞蛾”看来,这又何尝不是他们奔向光明的唯一道路?连年灾害,朝廷无道,地方贪残,豪强不法,造反是个死,不造反还是个死,不如搏命一死,所以,明知是火,他们还是来了。
周涌细细观察城外的黄巾军,说道:“妖贼虽众,多散乱无纪律,不足畏。”遥指某处,又道,“唯独彼处,贼众稍有纪律,颇能列队结阵,是他们渠帅所在么?”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城外少说又添了两三千人。
人数虽多,只是却如周涌所言,九成以上的都散乱无纪律,东一堆,西一块,尽管也有小帅之类的头领在他们中间奔跑喝叫,拼命约束,然而成效不大。
唯独周涌手指的那块田野,距城大约五六里,立着一两千人,颇有纪律,与别的人众相比泾渭分明,远远望去,他们的武器也较好,矛、戟、弓弩皆有,最差的也是刀剑。李钟眼尖,还看见其中有数百披挂盔甲的甲士,并及数百牵马的骑士。
“那个人是刘辟么?”
这队人马前边,有辆高大的战车,一个人站在车上,正按剑向城头望来。不时有人或骑马、或徒步跑到车前,像是请示什么,接到命令后,即返回原地,继续指挥部众围城。受李钟的提醒,众人看了片刻,明显看出,此人定就是城外黄巾军的渠帅了。黄巾军的主要组成部分是太平道,本郡太平道的渠帅除了刘辟,又还能是谁呢?
刘辟所站的战车左右,一字排开停放了二三十辆鼓车。每辆鼓车中各有两个鼓手。可能是刘辟下了什么命令,鼓手们开始擂鼓。起初,因为城外人众喧哗,鼓声不响。渐渐的,听到鼓声的黄巾士卒接连安静下来。“咚”、“咚”、“咚”,沉闷的鼓声清晰地传入了城头诸人的耳中。
鼓声的频率不快,暗合了心跳的节奏,起先不觉得,等城外安静下来,再听这不紧不慢的鼓声时,诸人分明感到了蕴含其中的坚决之意。
恍惚里,那无边无垠的白原上无边无际的黄头巾好似成了茫茫大海,而平舆城则仿佛是一艘独自航行的小船,风云变色,暴雨将至。
一种说不出的压力弥漫诸人心头。
太守觉得气闷,不安地挪了下脚,没话找话似的说道:“刘辟想干什么?”
郭济答道:“不外乎示威罢了。”
战车上的刘辟抽出佩剑,斜指城头,大呼了一句。
立在他身后、左右的甲士、轻卒、骑士随之举起兵器,齐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城外一两万人同时舞动各色的兵器,嘶声狂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近一两万人的大呼本就震耳欲聋,响遏行云,更何况是在骤然安静之后的骤然呼喊?声势越加惊人!说是平地起了一声春雷都形容得小了。
城头诸人适才刚受到一股说不出的压力,猛然闻此惊天动地的大呼,以桓玄之勇毅都被吓了一跳,只觉心脏差点从口中跳出,更别说其它胆小怯懦之人了。
太守腿一软,好悬没瘫倒地上。
桓玄眼明手快,急将他扯住,牢牢抓着他的胳膊,低声说道:“明府万不可倒!”太守,“郡将”也,一郡之主将。他要是栽倒城头,不用说,城上郡兵们的士气马上跌落谷底。饶是如此,桓玄已听到劈劈啪啪的一片声响,打眼观瞧,是一些守城的郡兵被吓得失手掉了兵器。
太守脸色苍白,捂着胸口,摇摇晃晃,反手抓住桓玄,颤声说道:“蛾贼人众,声势好生惊人!”
周涌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他年轻,反应快,恢复得快,很快就平复好了心情,笑道:“刘辟小有智谋,知道先声夺人。不过只可惜,也只是小有智谋而已。明府可知?当其领众来前,老实说,我还有些担忧咱们能不能守住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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