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明未明之时,沈芸只觉得身边一阵悉索之声响起。她侧脸瞧了一眼,便见帷帐挂起了一半,裴劭翊已坐在床榻边,正在穿鞋。
虽已有侍婢进来服侍,沈芸还是翻身坐了起来。
裴劭翊听见动静回头,想要开口劝她不用起身,只是想到她虽瞧着柔弱却十分执拗,那话便未出口。
忙碌的晨间才算是将将开始。如今乃是盛夏,便不需替他周全手炉、热茶汤之类的暖身之物,倒也轻省不少。
沈芸起了身,伺候着他穿了衣裳又替他束了发,直至用了早膳将他送出屋子。看着他踏着晨色走进院子,沈芸犹豫了下又将他喊住。
裴邵翊停住了步子,回头看着她。
“今日,早些回来吧。”沈芸平静的说着,一双漂亮的眸子些微的有些黯然。见他抿唇站在院中,风姿峻拔、面色冷淡。她扯了扯嘴角,才又道,“好说也是进门的日子,那……也是好人家的闺女。”
天际仍旧一片暗沉,只稍稍透出些晨光,裴邵翊站在院中久久没有应声,直到沈芸蹙了眉头,他才淡淡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见他转了身自小厮手里接了马鞭朝着院门行去,沈芸脸上的笑容便淡了许多。
婢女紫苏上前扶了她,觉察出她冰冷的手,心里便有些难受道,“夫人何须这般……”。不待她说完,沈芸便抬了手,止了她的话冷了一张脸朝着房内走去。
紫苏自知触了沈芸的霉头,心中顿时一凛,便有些忐忑的进了屋子。
沈芸此时已没了睡意,便合衣倚着迎战半躺在宴息处的炕上。头有些疼,她便伸了手轻轻的按着。紫苏见她这般,便悄声的上前,伸手替了她。见她并无怒色,心中倒是松了几分。
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也无。
这诺大的府邸里,正经主子就裴邵翊与沈芸二人。
他二人成婚十载,却无子嗣。这件事已经成了沈芸的心头病,日日夜夜纠缠着她无法安然入睡。
霸陵侯府如今已然易主,今年刚满十七岁的裴邵靖袭了爵位。因着弟弟袭爵,裴邵翊便主动提了分府单过。皇帝如今十分信任且重用于他,便赐了如今这座大宅子。
霸陵侯府那边也没说什么。
裴邵靖如今还扛不起事儿来,虽说有个爵位,到底不如天子近臣。且裴邵翊这些年与侯府之间倒也和睦了许多,当年的龌龊事儿也再没人提起。
说到底,这门亲事,她沈芸也不算吃亏了。
当年闺中姐妹们哪个不是苦口婆心的劝她,更有人冷嘲热讽的说她自甘堕落宁与庶子为妻……如今十年过去了,那些人瞧着她又哪个不是满心羡慕?
庶子又如何?
如今分府单过,不用伺候公婆。丈夫得皇帝重用,哪个见了她不得恭敬称一声裴夫人?!
只是,便因没有个孩子……这一切都显得单薄了许多。
待过了今日,恐怕那些人又要说三道四起来。
想到此处,沈芸只觉得心中憋闷,伸了手便在面前的炕桌上狠狠的拍了一下。
紫苏被这一下唬了一跳,偷偷抬眼瞧了一眼沈芸,只见她蹙着眉头,深喘着气,胸口连连起伏。
只她素日里虽瞧着柔弱,却十分要强,紫苏立时便屏息退出了内室。今日新人便要进门,也难怪她这般难受。
待婢女出了内室,沈芸倒渐渐放松下来,睡意却也有些泛了起来。她半躺在炕上,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些旧事。
她第一回见着裴邵翊并非在裴府主母徐氏的寿宴之上,而是更早一些时候。
十三年前那场宫变里,她的祖父母、父母皆亡故。整整两年时间,她都只能寄居在舅舅家中,悲恸哀伤中还要为逃出京城的弟弟担忧。弟弟沈冲那会儿只得十岁,身边虽带着几个侍卫,却也让人十分担忧。
她与弟弟一母同胞,再没有半个兄弟姐妹,若是弟弟死在了京城之外,那这世上便再无与她亲近之人。
等到了皇帝登基,弟弟也捎来了平安的信件,沈芸终日里提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了地。只想着,这便去城外的万松寺还愿。
只不想,在回城途中,竟遭了拦路劫贼。
她心里害怕,便与那时候不过是个小丫头的紫苏紧紧抱在一起,缩在马车之中,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直到过了许久,外面似是有人招呼了一声。
她心中过于恐惧,并不敢应声,那马车的帘子,便刷的被人自外面撩了起来。她惊恐惶然的抬头看去,闯进眼帘却并非那些五大三粗的劫匪,而是一个面若冠玉的男子。
那人瞧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身穿着正五品的武官官袍,一张白玉一般的脸庞如冰似霜一般沉着。
不过一眼,她的一生一世便陷在了里面。
两个月后,弟弟返回京城,她也一同返回两年未归的家中。
本想着一切终是恢复了平静,却又再生波澜。
弟弟不过是十岁幼童,而她的叔叔虽伤了一臂,却正值壮年,又多年为官。若是一番周折,这爵位便有可能落在他的头上。
想起母亲临终前让她照顾弟弟的绝壁留书,她心中万般思量,只想着若是能结上一门有力的亲事,或许能保住弟弟的爵位。
只是她一个女孩儿家,如今母亲又已过世,便又如何去打听这样的事情。为此,她只能忍着羞涩去询问了舅母。
舅母听她这般说道,并未斥责她不懂规矩,只深深叹了口气,却怎么也不肯如她所愿。那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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