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论着比自己晦气倒霉的人事是令人兴奋的,女人们一时兴起,有人学起了小狗的吠叫:汪!汪汪!一声狗叫引起了更多的狗叫。特别是那些年轻媳妇叫得是多么欢势啊!这是黄昏时分,她们及时拔了牙的、有父亲的孩子们从山脚草地上把母牛牵出来,她们正把头靠在母牛胀鼓鼓的肚皮上挤奶。她们的欢叫声把没有母牛挤奶的格拉母亲桑丹从房里引出来,她身子软软地倚在门框上,看着那些挤奶的女人。
正在嚼舌的那个女人被她看得心慌,一下打翻了奶桶,于是,那天黄昏中便充满了新鲜牛奶的味道。
第二天,村里的人们都说:“那条母狗,又怀上了,不知哪家男人作的孽。”
格拉倚在门框上舔舔干裂的嘴唇,感到空气里多了滋润的水汽,好像雪就要下来了。他们母子俩好久没有牛奶喝了。看着空空荡荡的广场,不知第一片雪花什么时候会从空中落下来。格拉想起和次多去刷经寺镇上换米,弄翻了车,喝醉了酒的事。眼下该是中午,却阴暗得像黄昏,只是风中带有的一点湿润和暖意,让人感到这是春天将到的信号了。这场雪肯定是一场大雪,然后就是春天。格拉正在长大,慢慢长成大人了。他已经在想象自己是一个大人了。背后,火塘边体态臃肿的母亲在自言自语,她的双手高高兴兴地忙活着把火塘中心掏空,火就呼呼欢笑起来。
“格拉,我们家要来客人了!”
“今天吗,阿妈?”
“今天,就要来了。”
格拉进屋,帮母亲把火烧得再大一些。他知道那个客人将来自母亲那小山包一样的肚子里,他长大了,他懂这个。现在屋里已经烧得很暖和了,既然家里穷得什么也没有,就让屋子更加暖和吧,格拉已经十二岁了,能够弄回来足够的干柴。就让母亲,这个终于有一个小男人相帮相助的女人想要多暖和就有多暖和吧。格拉今年十二,明年就十三了。
连阿妈都说:“不再小狗一样汪汪叫了,我的格拉宝贝。”
她放肆的亲吻弄得格拉很不自在。
桑丹开始吃煨在火塘边的一罐麦粒饭,饭里还埋了好大一块猪肉。
“我不让你了,儿子。”
格拉端坐不动。
“我要吃得饱饱的。”
“雪要下来了。”
母亲的嘴被那块肥猪肉弄得油光闪闪,“雪一下,客人就要来了,该不是个干干净净的雪娃娃?”
格拉脸红了。
他知道母亲指的是什么,一点忧愁来到了心间。格拉又听到母亲那没心没肺的欢快声音,“想要弟弟还是妹妹?”
格拉觉得自己该笑,就努力笑了一下。本来,他也是跟母亲一样会没心没肺地痴笑的。但这一笑,却感到了自己的心和肺,感到自己的心和肺都被个没来由的东西狠狠扯了一下。
“我要给你生个妹妹,我要一只猫一样贴着我身子睡觉的小女孩,你同意吗?”
格拉对着阿妈点点头。却想起河边那个被母亲忘记的、被青草掩埋被白雪覆盖的小小坟头,心肺又像被什么扯了一下。格拉已经有心事了。
“烧一锅水,儿子,给你可怜的阿妈。多谢了,儿子,再放把剪刀在我身边。”
说话间,她已经把那一大罐子饭吃了下去了。在以前,有好东西总是儿子先吃。今天,桑丹把饭吃光了,格拉很高兴母亲这样。
这时,疼痛开始袭击母亲。她一下挺直了腰,咬紧了嘴唇,痛苦又很快离开了。母亲说:“格拉,好儿子,客人在敲门了。女人生孩子,男人不好在边上的,你出门去走走吧。”说完,她就躺在了早已预备好的小牛皮上,牛皮下垫上了厚厚的干草。
躺下去后,母亲还努力对他笑笑。出门时,格拉心里像是就此要永别一样难过。
雪,在他出门的时间,终于从密布的灰色云层中飘了下来。
站在拉按了按横插在腰间的长刀。
背后,传来母亲尖利的叫声,格拉知道全村人都听到了这叫声。雪一片片草在他头上,并很快融化,头上的热气竟使雪变成了一片雾气。母亲的声音驱使他往村外走去。
格拉恍然看到了血。
揉揉眼睛,血又消失了。依然只有绵密无声的轻盈雪花在欢快飞舞。
母亲的声音消失时,他已经走到村后的山坡上了。背后传来踏雪声和猎犬兴奋的低吠,有人要趁雪天上山打猎,是几个比格拉大几岁的狂傲家伙。柯基家的阿嘎、汪钦兄弟,大嗓门洛吾东珠的儿子兔嘴齐米。瞧他们那样子就知道是偷偷背走了大人的猎枪。他们超过格拉时,故意把牵狗的细铁链弄得哗哗作响。他们消失在雪中,格拉往前紧走一阵,他们又在雪花中出现了。他们站在那里等他,嘴里喷着白气对着格拉哈哈大笑。格拉准备好了,听他们口中吐出污秽的语言。但母亲放肆的尖叫,像是欢愉又像是悲愤的尖叫声从下边的村子传来。像一道闪电,一道又一道蜿蜒夺目的闪电。几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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