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不相信这些风言风语,她深信自己的母亲是个美丽的女人,自己原本有一个很爱自己和母亲的父亲……而她,只是走失了……而他们,是一直一直都在找寻自己的。
她的名字叫阮阮,命却很硬,硬得就像路边的苍耳子一样。
三岁时,养母溺水身亡;不久之后,养父续娶;平平安安过了三年,不想养父却在她六岁那年死于车祸;于是,年轻的继养母将她卖给了人贩子老七,自己潇洒改嫁而去。
人贩子老七原本想将她贩到偏远的农村,给人做童养媳的,可去长途站的途中,人贩子老七却被一辆疾驶的摩托车撞飞,脑浆迸裂,当场毙命。
就这样,阮阮被孟古的奶奶带回了家里。
阮阮还记得,当时她的脸上身上还沾着老七的鲜血,哆哆嗦嗦地在人群里发抖,是一双苍老的手拉住了自己,手不大,却很厚实,如同她的眼神一样厚实,那种慈祥犹如是暗夜之中温暖的萤火,让她有一种想抱着这个慈祥的奶奶大哭的冲动。
生命这么坎坷啊。
坎坷得她无所适从,不知所措。坎坷得她总是试图在黑暗中摸索到那么一双手,永远不放开她手。
〔34〕
马莲很不乐意婆婆给傻瓜小叔子“暗定”的这门亲事,在她眼里,孟谨诚这个傻子本身就是拖累,是该在不久之后和婆婆一样死去的拖累,现在反倒又多了一张嘴,而且将来,这个叫阮阮的女孩长大嫁给小叔子,说不定还会生儿育女,来分自己的家产。
这些家产虽然微薄,可是都应该属于她的儿子——孟古。
若不是为了孟古,她早就改嫁了,也不会守着寡居的婆婆、弱小的儿子、痴呆的小叔子苦苦煎熬。
所以,她总是撺掇孟古欺负阮阮。
那时,孩子们可玩的玩具很少。阮阮总在院子里玩跳皮筋,皮筋的一头拴在香椿树上,一头拴在孟谨诚的腿上。
每当这个时候,阮阮总是跳得异常开心:小皮球,香蕉梨,马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
马兰你妈个脑袋!每当这个时候,马莲就会从屋里跳出来,在院子里指桑骂槐,一会儿私生子,一会儿野孩子。
而孟古这个小帮凶,就会拿走她的橡皮筋,然后用剪刀将她心爱的“橡皮筋”给剪碎,一边剪一边笑,而阮阮,只能躲在孟谨诚的身后抹眼泪。
每当这时,泪眼朦胧中,她看着孟谨诚乌黑柔软的头发,都在想,如果、如果谨诚小叔你不是一个傻子,会不会抱着我,离开这个地方?永远不让别人欺负我。
可能孟古当初笑得太邪恶,以至于后来流行动画片《蓝精灵》的时候,每当看到大鼻子格格巫,阮阮就会想起孟古剪自己橡皮筋时的样子。
他也曾在她的碗里拌上沙子,然后看着她用那只碗吃饭时,就像个得逞的小人,趴在饭桌上哈哈大笑,差点被饭粒给呛死,等他平息了咳嗽,看到她抿着嘴偷笑,他恼怒地将整只饭碗都摔到了她脸上……
那一年,她七岁,十岁的孟古在她的额角留下了一处伤,凌厉的疤痕那样张扬地盛开在她的左额,以至于后来,她总是将漂亮的额头用刘海给遮住,试图遮住这道疤。
十六岁之前,遮掩是为了漂亮,女孩子的爱美之心,十六岁之后,遮掩是为了忘记,抹掉那个叫孟古的男孩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印迹。
他还做过什么呢?
哦,对了。
他还曾在她到井边打水的时候,将她给推到井中。那一年她九岁,村里的人将她救上来的时候,她几乎变成了一个水肿了的娃娃,昏迷不醒。
孟谨诚一直在旁边,焦急地“啊啊”叫,摇着她细细的小胳膊。周围的人在那么焦心的情境下,仍不忘开他玩笑,说,瞧这傻小子,也懂得疼媳妇儿啊!
那一刻,十二岁的孟古竟也哭了,他突然很害怕,怕她就这样死去。他习惯了欺负她,习惯了骂她,习惯了扯她的头发,看着她吃疼的表情然后自己开心地笑……
他本身不是坏小孩,血液里有着和孟谨诚一样的善良,只是因为母亲总是说,阮阮是个坏东西,所以,他本能的厌恶这个“坏东西”,想将这个“坏东西”赶出家门,免得她伤害了母亲伤害了奶奶伤害了自己的小叔。
最后,几番折腾,阮阮终于得救。
她醒来的时候,看到床上还歪着一颗小脑袋,昏头昏脑地睡在自己的身旁,是孟古。睡梦中,他流了一摊口水,沾在她的胳膊上,她厌恶而恐惧地缩缩手,真是克星啊,连睡觉的时候也不忘往自己身上喷口水。
而不远处,孟谨诚靠在椅子上,睡着了,眉宇舒张。
别以为自此世界和平了。
阮阮身体康复之后,孟古依然隔三岔五欺负她,然后看她狼狈地皱眉,自己快乐不已。虽然他已不再那么凶,可是他的行为,对于胆小的阮阮来说,依然是祸害。
直到有一天。
那天阮阮在跳皮筋,傻子孟谨诚和那棵香椿树忠于职守。而放学回来的孟古,溜了过来,神出鬼没地在那条绷紧的橡皮筋上来了一剪刀,橡皮筋断裂,荡起沙尘,迅速收缩,飞沙走石一样,绷到了阮阮的眼睛,那一刻,世界一片漆黑!
那一年,阮阮十二岁,孟古十五岁。
就这样,她瑟缩在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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