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夜下的一场乱战,发生在死者的安息之处,打破了泥土下的沉静。
镇斈司的人比齐孤鸿想象中难缠,起初刚动手的时候,齐孤鸿发现这些人虽然同属蛊族,但他们并没有在战斗中用到蛊术,可当齐孤鸿准备放出生蛊时却屡次失败——这就是镇斈司受到的训练之一,准确地意识到敌人每次下蛊的意图并及时阻止。
于是,这场战局开始变成纯粹的肉搏,齐孤鸿并不擅长近战,可以说举步维艰,但是余光中看到越来越多镇斈司的人在章杳和章山石的配合默契下纷纷倒地后,多少安心了一些。
但齐孤鸿没能看清后来发生的事,他在刀光剑影的缝隙中看到章杳站在一块巨石旁,他的身边并没有敌人,章山石已经帮他扫平了周围所有的危险,但是,站在空地中的章杳就那么毫无预兆地倒下了。
对于章杳来说,他已经无暇考虑周围发生的其他事情,一股奇怪的感觉已经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绪,起初是脖子,而后,几乎是在眨眼之间便布满周身,章杳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之下好似有一团火,自内而外地灼烧着他的皮肤,血液仿佛都已沸腾起来。
那不是疼,是一种感官上的极致。
其实不管是任何感觉,冷、热、疼痛、麻木、甚至是爽,任何感觉在达到极致后都会变成一种痛苦和负担,就像此时的章杳,当这种感觉远远超过他的承受范围后,章杳宁可选择疼死,也不愿忍受这种不足致命却不停折磨感官神经的感受。
而就在这感觉几乎将章杳折磨得快要失去意识时,身下大地的震颤稍稍转移了章杳的注意力,那震颤来自不远处的章山石,章杳用力眯着眼睛,尽量凝聚自己已经开始涣散的视线。
章山石不停扭动的身躯开始出现在章杳的视线中,肚皮朝天、百足乱舞,看那样子似乎比章杳还要痛苦。
章山石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自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变成蜈蚣开始直到现在,章山石从来没有觉得这具身体如此陌生,身体和感官之间的距离是那么遥远,他只能感受发生在这具身躯上的痛苦,却无法阻止或摆脱。
越来越多的壁虎蛊虫爬到章山石身上,任凭他如何扭动,却偏偏奈何不了那些蛊虫半分,他空有一具庞大的身躯、密密麻麻的手足和坚硬的甲壳,然而当手指粗细的蛊虫顺着甲壳的缝隙爬进他的身体里时,章山石却束手无策。
不知道章山石是不是比章杳幸运,他感受到的是真真切切的疼痛,所有蛊虫爬进他的身体,啃噬着甲壳下细嫩的皮肉,细碎的痛感自头顶到脚下,从四面八方而来,让化作蜈蚣的章山石发出含混的咆哮,只能一次次将身体用力撞向地面。
就在那疼痛几乎要让章山石晕厥时,一只手突然出现,静静地贴在章山石额前,平稳而有力,竟拨开萦绕在章山石周身的痛楚,让他逐渐平静下来。
紧跟着,章杳的声音好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就像那只手一样,拨开重重云雾,抵达章山石的耳边。
“散。”
章杳的声音低沉而凝重,随着那声音响起,章山石感觉整个身体都轻松下来,仿佛被卸掉了沉重的镣铐枷锁般,又好像是从拥挤局促的空间中突然被释放出来,这阵轻松与之前的沉重形成极大反差,让章山石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身在云端。
与此同时,章山石重新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两条胳膊拢在胸前,两条腿微微蜷缩着,自己好像母体中的婴儿蜷成一团,还有结实的地面,清风,空气中的血腥味儿。
对,还有章杳的声音,章山石在即将昏迷前,最后一个听到的便是章杳的声音,虽然已经显得飘忽遥远,但还是被章山石格外清晰地刻录在脑海中。
“别死。”
章杳说,别死,在他这样对章山石说着的一瞬间,章杳突然觉得自己变了,他以前哪里在乎过手下的生死?章家军百百千万信手拈来,毕竟,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死人。
不过也应该算是好事儿吧,章杳在心中安慰着自己,毕竟,在自己有所变化之前,以前的章家军里,确实也没有“人”在乎过他的死活,可能就是因为这一点,因为章山石曾以性命保护过自己,所以章杳也不肯让他死,他再不是以前那个能够亲眼看着手下士兵为他置身于炮火中血肉横飞而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章司令。
现在他是章杳,宁可至自己安危于不顾,但不能不管自己的兄弟手足。
所以,当章杳将再度变为人形的章山石死死护在身下后,他松了口气,他该做的已经都做到了,人也终于闭上眼睛。
在昏迷之前,章杳倒是感觉到有人在拖动他的身体,或许是齐孤鸿,或许是金寒池,章杳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确认,在这份安全感中彻底晕了过去。
而对于叶君霖来说,她只是感觉到这具身躯变得比刚刚沉重了几分,叶君霖咬着牙拖着章杳,直到将他拖到一块巨石后,才发现章杳竟然已经晕了过去。
叶君霖抱着浑身瘫软的章杳,一时间觉得自己竟无助得如个孩子般,没有人能来帮她,叶君霖知道其他人已是焦头烂额,她曾几次试图放蛊,然而那镇斈司的人每次都能看出她的意图并出手制止,乱战之中,身上仅剩的生蛊早已不知所踪。
眼下,叶君霖的心里冒出了一个连她自己都觉得没出息的想法,她闭着眼睛满天神佛求告一遍,就只希望镇斈司的人别注意到躲在巨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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