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二白轻‘嗯’一声,语道里有几分疲惫之态,“你先出去吧,我有点乏了。”
“喏,那夫人您稍做休息,晚上场主过来了,小桃子会进来喊醒您。”
“嗯。”
门声轻阖声出来,出门的小桃子抬头望着此时的天色。
已近申时,离洞房花烛夜不远了,可她为什么感觉,夫人的情绪却愈来愈低了呢?
“阿黄,过来~”
屋内,顾二白轻轻掀开火红盖头,看着一旁的喜秤,又朝着桌旁摇着尾巴的大黄狗招手。
阿黄随即摇头晃脑的就过来了,到了跟前又停下,像是感受到主人的心绪一般,委屈的呜咽了两声。
顾二白掌心轻轻的抚摸着阿黄的头脑,久久不说话,呆滞的目光发神的望着窗外那颗凋零的大树,果然,只剩下最后一片叶子了。
轻轻的风掠过,仿佛再大一点就可以将它带走。
“你说,他该有多伤心啊。”
“不过,伤心会很快转化为恨的吧?等到恨完了,恨过了,就该忘了。”
“他会找一个一辈子都能陪在他身边,爱他,照顾他,不离不弃,相守到老。”
“他的人生本就该那样万丈光芒,不能因为一粒尘埃而污染。”
她就这样自言自语的说着,阿黄伸出舌头有一下每一下的轻舔着她的脚,像是在安慰一般。
小女人从绣花枕底摸出一块小巧矩形的徽牌,面上染上一丝笑,轻轻打开那包裹着字条的塑料,取出宣纸,背面,是她曾经抒写的字迹。
那时候,他应该是发现了这块塑料徽牌材质,所以才偷偷地去调查她的身世。
而收手了,是因为她早已在背面抒写下了答案,正是因为这两行字,他才安心了吧。
——‘我来自你的心底,决定就在这里永远扎根,入住。’
那般感人肺腑的誓言,而现在,一切都成了过眼云烟。
顾二白泪眼湿润,轻轻的将指腹咬破,目光投向桌上的狼毫,用殷红的血迹覆上陈旧的黑墨。
——‘我离后,望你再结连理,盼你百年好合。’
……
垂暮的夕阳经不了几次挣扎,便沉入大海,隐隐留着绚彩的余晖,像是在拼命挽留这什么,怎么也不肯消失,可渐渐的,仍然被黑幕般苍茫的夜色卷走了流云,偷去了光明。
夜色袭来,偶尔有几丝凉风伴着玫瑰花香顺着花窗透进来,冷飕飕的侵肌,似乎要把人的骨头寒彻。
小桃子进来把烛台上的红烛点燃,又给阿黄盛了一碗骨头,关上了透风的花窗。
室内陷入一片寂静,烛火燃烧,安静的不像话,就连一贯最喜爱吃骨头的阿黄,此时面对一盆的美味都怏怏的提不起兴致。
死一般的静谧,仿佛是风暴来临之前的片刻安详。
“汪~”
门口有些许动静传来,阿黄嚎了一声,转身两只滴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满面泪痕,浑身打颤的主人,企图再嚎叫两声安抚她的情致。
可顾二白已经紧张的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神经中枢了,她不住的流泪和打颤,呼吸都加重了,缓缓的站起了身子,四肢都是软的。
天黑了……
“阿黄,我们该走了。”
此时,新婚房门被一阵风推开。
一只泥泞的绣花鞋探了进来,阿黄机灵的蹿起来嚎叫,顾二白一把捂住了它的嘴巴。
来人渐渐显露,身上着着一身丫鬟服,但不是桃子,浑身散发着血腥和一股淡淡的旃檀味。
她手中持着一面黄铜镜子,镜子里哗哗有水流的声音。
女子渐渐抬起头,冷风拍打在脸上,那一张残破的面容,像褪皮一般,开始慢慢褪去原本的面具,缓缓呈现出一张新鲜的皮囊。
熟悉之极。
顾二白战栗的扶着一旁旺盛燃烧的烛台,嗓音巍巍叠叠,“江、江璃儿。”
“是我。”
那人笑了,笑的如同第一次在水榭园,她见到那般灿烂。
“我来帮你了。”
她轻轻扬起手中的镜子,嗓音娇俏,“你看。”
顾二白放开阿黄,大黄狗一跃而起,敏捷的叼过女子手中的镜子,递到了小女人面前。
小女人颤抖的接过镜子,那被泪水模糊的视线,依旧能清晰的看到——
原本静止在镜中的那片青石河,开始慢慢流淌起来了。
从两岸渐渐漂浮着的水草,到开始游动的鱼儿,再到中间湍急的河流,最后到那个漩在涡里起伏的身影,一切都在慢慢的动起来了,极缓,又快,
“不……”
顾二白猛的后退一步,眼角差点都裂开,整个人都摔倒在了烛台之下,她浑身蜷缩着、颤抖着,像遭受到了巨大的重击。
“姐姐。”
江璃儿缓缓的蹲下身子,唤着她,伸手抚摸着她的头。
“不要怕,走了就不痛了。”
顾二白蜷缩在那处墙角,手中紧紧攥着的追踪镜死死抵在胸口,张着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俨然已经痛到了极致。
“别哭,一切都会过去的。”
“你……你再让我见一眼清叔,我就看一眼。”
“好啊,只是你要走快一点,大悲咒,已经开启了。”
女子的音调归尘,顾二白才发现她一身的凤冠霞帔开始一点点的消失了。
只剩下满面凌乱的发丝,一身脏兮兮的校服,和泪眼斑斑几乎辨别不出来的灰土覆盖面容。
她再也来不及,抓起追踪镜,破门而出,身后的大黄狗也绝尘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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