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七年腊月二十九,日本人占领易县城已经有一年,城南十多里的百收村大户贾万财家,三个忙累了一年的长工结了工钱,收拾好自己的铺盖仰靠在炕上等着吃犒饭。
按规矩东家的这顿犒饭得有酒有肉而且敞开吃,这可是一年到头难有的好饭食,所以李棚子和金宝都不着急回家,硬撑着等着,好容易等到半下午日头偏西三个人都已饿的前胸贴后腔的时候,贾万财的老闺女金枝才来侧院吆喝三人过去吃饭。
正院东厢房里就屋地上摆着一张饭桌,上面蹲了个大瓦盆,盛的热气腾腾的熬白菜,岗尖溜园的盆尖上很显眼的摆着五、六块肥厚的猪肉片发着阵阵香气,三人一年到头吃的清汤寡水,此时就都不由自主的冒出口水来。
小长工金宝年纪小、身子单薄,也最不禁饿,但腿脚灵快,听说吃饭后就跑在了最前面,这时更是三步并做两步的从靠墙的板柜上取了自己的碗筷,回身后弯腰先夹了一块肉片塞进嘴里。
肥大的肉片又长又韧,叼在嘴上往里吞时不断的抖动,上面沾的汤水溅的金宝脸上和下巴上都是,但他完全顾不上了,大口的嚼几下就一伸脖子就囫囵的吞下肚去,筷子上夹的一片又到了嘴边。
李棚子早就惦记着家里的寡母和两个年幼的妹妹,就因为舍不得这顿好饭才等到了现在,此时见了金宝的架势,忙吆喝声给我留点儿,就赶着跨大步去取自己的碗筷。
金宝因为连着两片肉塞进嘴里有些倒不开嚼,忙瞥了筷子用手捂住,胡噜胡噜的边嚼边咽,油水就顺着手指缝流出来。
听到李棚子的话,忙又腾出手重新抓起筷子,饭碗搭盆沿上将里面还剩的几片肉一股脑的往自己的碗里扒拉,一块掉在了桌子上,一把抓起来按进嘴里,见李棚子正急眼似的冲过来嚷着分自己一点儿,捂住碗转身就往屋外跑。
院子里由水漫青砖铺成的甬道隔成方格,正房门口边上是口三个人才抱过来的大缸,埋在地里少半截还有半人高,足可以装下十几担水。
头晌午时想要感谢主家的款待,李棚子叫着金宝做帮手难得的给挑满了,这时水面齐着缸沿在天光的映衬下忽忽悠悠的非常恍眼。
金宝在院子里来回窜几下还不忘往嘴里填肉,眼看着要被李棚子追上,就改了围着水缸来回转圈躲避。
金宝身子灵巧,李棚子力气大却懒驴拉磨似的用不上劲,几下碗里的肉都吃完,金宝开始嬉皮笑脸的求饶,李棚子真的急眼了,返身从屋檐下取了个大镐高举着又追。
另一个长工胡大碗和金枝母女俩原先还跟到屋门口看热闹,现在见事情闹的有点儿大了都忙着出声制止,可见李棚子疯魔的样子又怕误伤了自己不敢上来劝架干着急。
正房西里间贾万财闻声把钱匣子和帐本装好重新压到被窝垛底下的炕箱里,皱着眉头走了出来。
虽然快过年了他却怎么也高兴起来,按说今年的年景还算不错,可却遇上了兵灾,一伙伙的比蝗灾还厉害,收捐纳粮的没完,算下帐来比一般的灾荒年还不如。
今天给长工结了工钱就觉着格外的肉疼,是他吩咐的金枝母女把犒饭往后拖,原算他们等不及走了正好可以省点儿,谁知还是没能如愿。
带着怒气到了门口刚准备骂两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却正看到李棚子高举着大镐落下来,金宝捂脑袋跳开,镐头却在半空中拐个弯奔了大缸,伴着几声惊叫和呵斥缸破水撒,打人和挨打的都已及时的避开,反到把正出来的贾万财溅湿了一条棉裤腿。
贾万财脸色铁青,却气的当下想不出恰当的恶毒话来骂人,下面的李棚子看下他的模样也不理睬,又横握着大镐冲向金宝。
金宝满脸的疑惑,一副还要玩啊的神态,被李棚子逼的左右躲两下都给堵住,胆小的要哭出来时看清了对面使的眼色,一咬牙转身跳上台阶要往正屋里跑。
过贾万财身边时被一把抓住,带着哭腔喊道:
“金枝妈,开库门切肉重新作饭”。
一边把大串的钥匙从裤腰上掏出来,他时真怕把这些泥腿子得罪狠了,再借故把自己一屋的家具给砸了就赔大了。
西厢房的库房里,一个挨一个的粮囤都快满了,年前杀的那头肥猪也在,贾万才连自家人都舍不得让吃,多数装缸里做了腊肉,其余的连着下水、猪头都煮熟放在一个大盆里盛着,上面盖着石板。
金枝因为自己爹太抠门嫌丢人,今天半天的时间里都咕嘟着嘴不理人,这时听了父亲的话就脚步轻快的抢进来,先装了一盘子拆骨肉,上面又放了两块煮熟的肉方子,嘴里还哼着小曲,吓的她妈直偷着瞪眼、跺脚,怕被贾万财看见了挨骂,最后还是按着金枝的指使从墙角里又搬出坛子烧酒。
大葱炒猪下水,醋溜白菜,切好的半盆子肉片上还带着冰茬,李棚子三个人也不在乎,蘸着一盔子现砸的蒜泥大吃起来。
一面还要灌口烧酒,酒是前年用发了牙的棒子自己酿的,口感虽不怎么样,但也不是想喝就能喝上的,每个人都吃喝的大饱之后仍舍不得留下还剩不少的东西,就慢下来边吃边说闲话。
李棚子腰里揣着两吊铜钱,是贾万财刚给结的一年工钱,另外的大头是四百多斤粗粮,早已分几次预支出来给家里的老妈和妹子活命去了。
这时又开始盘算着回家后怎么用这些钱度春荒再卖点儿过年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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