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夫子虽年近半百,却身子骨硬朗的很,不逊于常年练武之人。灰发灰眉,面容刚毅,灰袍加身,观之仙风道骨。手握一卷半旧的书,正脚步稳健的过来,丝毫不急不乱。
楚天阔见孙夫子进来了,便施了大礼,道了声:“夫子好!”
孙夫子也并未多看他一眼,只稍一点头,淡淡的道:“坐吧!”声如洪钟,底气十足。
楚天阔明显的愣了一下,赶紧道声:“夫子请留步!”
这回,孙夫子才住了脚步,转头往他这边看来,半眯起的眼睛里透着一分的疑惑和九分的淡然。
楚天阔又走上去作揖,很恭敬的道:“夫子!学生在此承蒙夫子照顾,便拿了一点家常小药材,不成敬意,还望夫子收下!”
话落时,小三子也把那黑漆的木盒打开,里面卧着一对硕大的鹿茸和一对看大小就觉得年份不下百年的野山参。一露面,便惹得底下看着的人唏嘘不已,感叹着这些一辈子都见不着几回的好东西。
王本卿已经在后排低声自语:“若这也是家常,他们家岂不都是药罐子?”
杜仲也叹气:“这哪是家常药材,这分明……”到这里便说不下去了,紧咬住了嘴唇。毕竟那不是自家的东西,说什么都没用。
安怯弱也从外头偷看了一眼,自语道:“这还小药材?他们家还真是传说中的土豪啊!”
无视底下的骚乱,孙夫子依旧很淡然的转身走到了正位前坐下,把手里的书放于书案,翻开一页,朗声问:“谁能把《出师表》诵读一遍?”
一时之间,楚天阔脸上的表情那叫好看,巴巴的拿了好东西来求笼罩,不料人家连看都不看一眼,人情没拿到,倒讨到了这么大个没趣,还在所有学子面前丢了脸,简直让人窝火。
可是对着孙夫子也不能发什么脾气,便挥挥手让小三子拿着东西出去,自己坐回与孙夫子面对面的座位上去了。
“嘻嘻~活该!”安怯弱也在外面看着偷笑,却被刚出来的小三子听了个真切,一脸诧异又惊恐的看着她。
本来安怯弱还担心他会不会告*秘,却见他也低头无奈的苦笑过之后,觉得他应该不会把这事情说出去了。
孙夫子大约是见无人回答,又或是见楚天阔已经回来坐好,便抬起头来在这二十个学子脸上扫了一圈,再次朗声问:“谁能把《出师表》诵读一遍?”
楚天阔见无人答,得意的举起了手喊道:“夫子,学生不才,想试一试!”
孙夫子也不计较方才的事情,点了点头,便算是应允了。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
楚天阔站起来得意不已的诵读,别的人边看书上的原文,边摇头晃脑,景像实在无聊至极,反正王本卿已经在打第五个呵欠了。
安怯弱早已背对着坐在了台阶上,一如在王家时坐在王本卿的书房外时一样。只是那时候面对着的是满院的花草,这里的除花草之外还有一群掷色子玩钱的书童小厮。
就算她不在这里听他们读书,那一头的游戏她也是绝对融入不进去的,因为只有她是个丫鬟,早已被那些书童们排斥的远远的了。
一篇读完之后,孙夫子竟犯起了懒,指指刚要坐下的楚天阔:“你,领着他们读一读!”
“是!”楚天阔欣然接受此任,并因此觉得自己高别人一头,更受孙夫子的看待。
反正也挺无聊的,安怯弱也本就喜欢这种读一句学一句的模式,便在外头跟着读了起来。
不知何时,孙夫子听到读书声中隐隐混进去了一个稚嫩的女声,不由寻着声音往外看,一看之下居然愣了一愣。但也只是愣了一下而已,随即便恢复如初的淡然之色,坐在那里不像教书的,倒像是个在练吐纳的得道高人。
待楚天阔再次领着读完之后,竟放下书来道:“夫子!这私塾里也尽是苦学之后才得以进入此地的学子,一言一行自当高出旁人,更不许被那些浑物污浊了。只是这神圣之地,怎可让一介女子进入?若让旁人知道了,还不笑吾等不知规矩礼数,不但叫人偷听了课去,且偷听的还是一个女娃娃,岂不贻笑大方?”
最后这几句是在挑衅王本卿的,因为视线已经转了过去,且带着嘲弄与挑衅意味。
这回大约是因为孙夫子在场,王本卿并未做出越矩的事情,只不以为然的道一声:“我家的丫鬟好学,我也从不禁止她在外头听读书声。如若这私塾里有这种明文的规定,我自当劝她到远一些的地方去。”
安怯弱听到了里边在说她的事情,忙不迭的站了起来,跑到门边对着里边施一礼,带着歉意道:“弱儿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夫子恕罪!”
孙夫子却并不以为意,只说:“我从未禁止过在外头偷听偷学,只是长久以来无人这般做罢了。”
一席话听得底下众学子愕然,因为在此之前都觉得只有考进来的才能听孙夫子的课。哪怕考中了,若没有空位,也只能候补,等到空出位置时再进来。
却原来是允许偷听的么?
众学子面面相觑,无奈的叹气摇头,看来是都没这么做过,也因此觉得吃了亏,觉得没早来偷听几堂,若是那样,说不定早就考进京里去了。
孙夫子站起身来,走向门外,眼睛直视前方,任谁都找不到他视线的焦距。
安怯弱以为他要出去了,便低头弓身的把路让了出来,站到了一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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