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后宫里便传出消息来:令问香身边的李朝贡女尹兰生殇了。
事情发的突然,却也不突然。
她早病了那么些时日,太医也说过好几回了;伺候的宫女哭着说:“就觉得昨儿尹太史有些不对头:分明病倒这么些日子了,并没有什么好转,可是昨日忽然就坐起来了,我进去的时候儿,瞧见正坐在镜前梳妆……我就知道糟了,怕是应了回光返照之兆。可是心下未免也有些侥幸,总希望是真的好了也说不定,却不成想,果然就这么去了……”
听她这么一说,所有人便都忍不住落泪。
令问香更是拖着染了病的身子亲自来看,扶着棺木大哭,怎么都想最后再看一眼。
可是来处理后事的太监却叫人将令问香架开了,怎么都不叫近前。说是暴毙,病气能过人,必得立即挪出去火化了逼。
令问香哭得几度晕厥,以侍寝女官的身份跪在那老太监面前,苦苦哀求。说这一生相遇一场不容易,好歹相伴一场,怎么能最后这么突然走了,见都不能再见一面?
老太监也是叹气,却还是劝说:“这就是宫里的规矩。咱们总归都是奴侪,怎能坏了规矩,而让主子们有可能被传染了病气去。”
老太监说完了便叹着气一甩廛尾,叫小太监将棺木抬了出去了。
令问香哭倒在地,只能远远目送。
唯一唯一的心安,是皇上好歹格外施恩,赐给了兰生一副棺木。若是普通的女官和宫女,死了便只得草席一卷便挪了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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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着宫里的规矩,若是宫女和女官暴毙,必得当天就得挪走火化了,唯恐病气过给了人。于是尹兰生的事情处理得格外利落,太阳还没落山的时候,外头已经层层奏了进来,最后由长安亲自走进皇帝的寝殿,禀告说尹兰生的尸首已经化了。
皇帝彼时正在作画,听见了,画笔还是悬空一停,下一笔便怎么都画不下去了。
他立起身来,走向殿门。抬头看,日头已经斜向西去。
不由得又想起曾经有过一队老鸹堂而皇之地飞进他的大殿,绕梁三匝;不由得又想起那一句: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
彼时他说单就这一联看起来,只是归去田园之相,到不觉得有什么伤悲。
而此时,他心里想到的却只是后面的那句收尾。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她走了,他这一生再也见不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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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秦直碧被招进乾清宫来。
他得着旨意,几乎是连衣裳都顾不得换便急匆匆入宫。是到了朝房,才在黄门太监的提醒下,将存在朝房的官服换上。
他纵然官拜首辅,可终究是外官,对后宫的消息得到的不那么迅速。
这几日已然隐隐听说了煮雪不见了,接下来今日又影绰绰听说什么李朝的贡女殇了。
虽则只是一名李朝贡女而已,死了便死了,没什么大不了。但是这个贡女死的时辰未免有些不是时候。
这个时候恰好是李朝君主李隆向朝廷公开讨还贡女的时候。这是藩属国里绝无仅有的事,甚至就连李朝贡女本身,在史官记录入史册的时候都要隐笔成“进贡白纸”,所以这李隆敢在这个时候公开挑开这件隐秘,简直是公开跟朝廷叫板。
一个小小李朝倒也罢了,可是此时辽东的女真也跟着又闹腾起来。
原本朝廷在辽东的策略,是一定程度上倚重李朝,与朝廷合兵一处共同围剿女真的。于是这一回李朝反倒借贡女一事与朝廷博弈起来,仿佛倘若朝廷不将贡女遣还,那李朝还当真就不一同剿灭女真反叛了。
甚至,有的朝臣也担心,李朝也许可能反倒过来与女真兵合一处;而倘若再加上这些年一直未曾尽肃的日本倭寇一同袭扰,朝廷纵然定能歼灭,只是也要费些人命和钱粮。
而这个尹兰生竟然就在这个节骨眼这么死了。
知道的是她真的病了多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朝廷故意给李朝脸色看,再活活逼反了李隆……
秦直碧对此事更多一重担心:他隐约听说是李朝贡女死了,虽然不能确定是不是固伦,可是终究担心是固伦啊!
如果真是固伦,那么她的死岂非不是皇帝得知了她的身份之后的故意?
于是秦直碧今晚更悄然藏起了一枚磨尖了的发簪。
倘若进宫之后确认是皇帝赐死固伦……他今晚便拼了这条性命去,豁出去弑君,也要替她的孩子讨一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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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直碧走进寝殿,便一皱眉。
偌大的大殿,竟然流溢满了酒气。
他走向前去,见少年皇帝竟然端坐在龙座之上,左手抱着一只酒坛,右手举着酒杯,一张脸孔已然酡红。
秦直碧皱眉,悄然望了长安一眼。
长安也没辙,搓着手低低道:“奴
tang侪该死……只是今儿,奴侪拦不住皇上了。”
因为今晚儿,他也知道皇上心里苦啊。
皇帝瞧见秦直碧来,便笑了,“恩师,坐。好酒,一起喝。”
秦直碧耐着性子,认真陪皇帝喝了几杯。也想着唯有让皇帝喝醉了,才能问出固伦生死的实话来。
可是秦直碧终究是书生,加上心里急,几杯之后竟然也有了酒意。
少年皇帝便转着晶亮的眸子,眯眼望他:“恩师,当年兰伴伴……死后,那些日子,你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皇帝忽然这么问起,便如一柄刀直插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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