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里传出一声窃笑。
孟侍郎面皮紫涨,见孟丞相没有发话的意思,只得硬着头皮道:“请众位亲王恕罪,如今北齐国突然发兵来犯,我等急着找皇上商量军情大事,一刻都不能耽搁,可周皇后却假传圣旨,将我等拒之门外,所以下官才会有此一问。“
老亲王一甩袖子,神情鄙夷:“刚刚听皇上说,前些时日孟丞相说皇上年幼,军机大事不必皇上操心,还命人收走了书房里的所有舆图。皇上连军队的演练操习都不能观看,怎么来了点虾兵蟹将,孟丞相又忽然急着找皇上‘商量‘要事了?“
众臣听到这句,恨不能捂住自己的耳朵,老亲王姓卫,虽然是皇室的落魄远亲,那也是皇室血脉,他说话可以口无遮拦,可他们这些人,既不姓卫,也不姓孟,不止没有说真话的本钱,连听见这种话,都会性命不保!
有几人已经悄悄走到最后面,想找机会偷偷溜走,心里悔恨交加,都怪他们一时鬼迷心窍,受孟家人的鼓动,前来逼宫,现在好了,踢到铁板了吧!
一开始,这几人听孟家人说他们精心布置了几个月,可以一举把周皇后给赶下凤座,他们却不过孟家的威逼利诱,答应和孟家人一起进宫,逼迫周氏。
可他们一路走来,分明看到处处都有孟家的心腹把守,而且孟丞相笃定皇上昏迷不醒,孟贵妃根本没有中毒的迹象……
种种迹象表明,孟丞相不止想废掉周皇后,还想借机杀死周皇后,从此彻底控制新帝卫泽!
他们心里七上八下,奈何已经跟随孟丞相入宫,只能继续蹚浑水,反正跟着孟丞相,确实比向皇上效忠更有前途。
谁想到天算不如人算,突然间竟然会冒出这十个滚刀肉似的老勋贵来!
永平侯刚刚确实没有扯谎,他和孟丞相,年轻时确实是莫逆之交。
说起来,正是因为有永平侯的举荐,孟丞相才能迅速在朝堂站稳脚跟,任意挥洒他的才华抱负。
只可惜这一对挚友最后惨淡收场,永平侯和其他数十位勋贵在和孟家的争权夺利中失却圣心,受到先帝猜疑,举家被发配至渺无人烟的西疆戍边。
开始头几年,西疆还时时有消息传到朝臣们耳朵里。
探子说永平侯对先帝怨愤于心,日夜咒骂。
先帝愈加恼怒,下令把永平侯一家送入更加偏远的雪山之中,短短四五日,永平侯全家四十余口,便有三十人冻死在迁移的路途当中。
自那以后,不止永平侯诚惶诚恐,连其他流放的勋贵也安静了很多。
一转眼已是数十年过去,朝臣们早就把那些皇亲忘在脑后,很多人都以为永平侯早就冻死或者饿死在千里之外的雪山之巅。毕竟永平侯身娇柔贵,而西疆气候恶劣,山上是厚厚的积雪,寸草不生,而山下的密林,则布满瘴气。
先帝生前也以为永平侯等人早就化成飞灰了,根本没有想起被自己发配到边疆的堂叔堂伯们还在人世,以至于在交代后事时,一句也没提起他们。
大臣们把头埋得低低的,生怕被永平侯阴森的目光捕捉到。
扒在窗前的袁茂注意到殿前的气氛已经从剑拔弩张变成诡秘尴尬,知道那几个穿亲王服饰的老者能够震慑住群臣,松了口气,抹了把汗珠子,悄声向周瑛华道:“这些人是什么来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周瑛华轻启朱唇,轻声道:“他们,都和孟家有血海深仇。“
西疆实在是太荒凉了,按着地图,根本找不到流放的地点在哪里,她派到西疆的人花费了大半年的精力,才把这几人一个接一个从深山密林中找齐。流配到西疆的贵族,大部分人早就死了,只剩下十几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靠着树皮草根,和牲畜为伍,才能勉强苟延残喘至今。
不必周瑛华对他们许诺什么,他们才一入宫,便痛哭流涕,赌咒发誓,愿意为她肝脑涂地,只要她能帮助他们复仇。
银矿的利诱是让世家们窝里斗。唯有这十人,才是周瑛华真正可以信任的同盟,因为她能体会永平侯的心情,他的家人儿女全都死在雪山上,连尸骨都没有保住,在此刻的永平侯心中,只要谁能帮他整垮孟家,为家人报仇,哪怕是以性命和灵魂做代价,他也不会有丝毫犹豫。
对他们而言,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痛苦,唯有孟家人的鲜血,能够减缓他们心中的痛楚。
袁茂弄清楚永平侯的身份,目瞪口呆:“公主是什么时候把他们接进宫的?”
周瑛华眼眸低垂,没有回答。
刘皇后和孟太妃反常的安静顺从,那个曾经来势汹汹、直指后位的刘令鸯也偃旗息鼓,没有一点动静。她总觉得不大对劲,很早就把永平侯等人安置在内城中,以备万一。
可她没有想到,这个万一,会发生在卫泽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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