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御天胁迫?你当朕是三岁小孩吗?御天是你的师兄,你对他可是向来言听计从。”赫连恒见惯贪生怕死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岂会相信他如此苍白的辩解。“除去你早先救过皇后不提,你曾协助朕解决疫情,又在月魔地宫救治过不少杀手,朕念你功不可没,才不杀你。”他揪住李益淳的胸襟,将他半个身体拖过石桌,“不过,你的功劳,禁不起挥霍!”
他声音平静沉厚如常,无半点杀气,李益淳却毛骨悚然。
“皇上,罪臣真的已经知道错了!”李益淳不知该怎么忏悔才能让他相信,他仿佛一只被拴着线的蚂蚱,不管怎么蹦,总也蹦不出他的手掌心。他半趴在桌面上,姿势别扭,脊背僵硬,再加连日来的疲累,几乎快要支撑不住。“皇上可以告诉罪臣,娘娘有什么症状,臣可以尽力医治。”
手上的粥碗烫得厉害,赫连恒只得暂时松开他的胸襟,把碗搁在石桌上。想起湛蓝忽而哭,忽而笑,忽而痛不欲生,忽而又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他凝眉摇头叹息,“皇后刚才对朕说,朕‘前世’是个会做饭的男人。”
李益淳眼神古怪挑剔地打量着颓废不羁却依然难脱帝王威仪的赫连恒,慢慢地坐下来,“皇上若是会做饭,母猪都会上树了。”说话间,他饥渴难耐地,趁赫连恒沉思,忙端起粥碗喝了一口,“皇上,这是失忆妄想之症,身心遭受重创之后,出现的正常病症,娘娘不愿意接受已经发生的事实,又不知该相信谁,闷气郁结腹内,便本能地借由另一种幻想出来的情景,来安慰自己受伤的心。”他三两口,喝完一整碗粥,忍不住咂嘴,“皇上,米太生了!您真的不是一个会做饭的男人。”
他一番分析,让赫连恒放了心,他一转头,正见李益淳擦着嘴,把空碗放下。
“这是朕给皇后的,你敢吃?”更可恶的是,吃便吃了,还如此贬低他的一番苦心。刚才湛蓝吃时,可没说米生。
“皇上,您总不能只让臣做事,不给饭吃呀!”
“厨房里有米有水,自己去做。”
“臣不会弄嘛!”李益淳只得退一步,给他摆出一个台阶,“大不了,臣违心地说,皇上是个会做饭的男人!”
刚才不见怒色的赫连恒,此刻气恼抓狂,挥拳便打过去。
李益淳连连求饶,忙叫着“皇上饶命”,起身躲到远处。
“你还敢躲?你给朕站住!把朕的米吐出来!”
小院里的大水缸里盛满了水,两人疯子似地身影映在里面,转成一个圆影。两个本是俊秀绝伦的男子,这会儿,活像是两个为了食物打架的叫花子。
破败地碧纱窗内,湛蓝瞧着巴掌大的小院,眼睛痛涩,欲哭无泪。
赫连恒忽然这样轻松,是因为她身体已无大碍,可是……三千人命,她不知道该如何偿还?这样糊涂愚蠢的她,不配再拥有他给的幸福。
“皇上别打了,皇上恕罪,您就当臣帮皇后娘娘试吃嘛!”李益淳哇啦哇啦大叫着,气喘吁吁,头晕眼花,“真的只是试吃而已啊,那一碗粥里,米粒屈指可数!而且,都是生的!真的好生好生呀!”
“你还敢说生?”赫连恒仍是不肯饶他,那可是他折腾了半天才熬煮成功的呢!灶膛里憋着烟,呛得他眼泪直流……他的心血,怎么能便宜了李益淳这罪无可恕的小人?
在境况失控之前,李益淳忙扶着水缸,及时切入正题,“只要皇上尽快让娘娘开心起来,相信娘娘一定会康复的,臣说的都是真的。”再跑下去,他喝下的一碗米汤都消化尽了,实在得不偿失。
赫连恒早就料到,他会老生常谈如此诊评。他扶着水缸停下来,转头,鹰眸敏锐地看向碧纱窗,不悦说道,“湛蓝,回床上去躺着。”
湛蓝没有来得及躲避,视线相撞,那双鹰眸似能看穿她心底无尽的愧疚,她心里一慌,忙转开头去。
赫连恒给李益淳递了个眼色,命他去煎药,他则又去小膳房,拿干净的碗盛好粥,端进房内。
见湛蓝扶着床沿坐下来,他忙上前来,伸手扶住她的手肘,却握住了满把骨头,细致脆弱的触感,刺痛他的心,本是要出口的怒斥,尽数压回腹中。
“李益淳说,米有些生,你只喝点汤,一会儿我去野外打两只野鸡回来,我们做烤鸡吃,好不好?”他实在不擅长炖汤熬粥,火候忽大忽小,不好掌控。
湛蓝接过碗,也不怕烫,大口大口的连米带汤一并喝完,“很好喝。”
“真的好喝?”他刚才盛粥时,格外尝了尝,米汤还算清香,只是米粒……那味道,相较于她亲手做的蛋卷包饭中喷香松软的米粒,差了十万倍。
“第一次熬粥,熬成这样,已经很好。”恐怕,以后她再也尝不到他笨拙的手艺。“你坐下,我有话要对你说。”她把碗递回给他,略拢了一下凌乱的发丝,整了整身上的衣袍,端正坐到一旁,让开一侧的位置。
她忽然如此不再生气,还是让他有些不适应,他鹰眸直接地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寻找出疑点。
她的慷慨做评,她的温柔,她的娴静,如此不寻常,却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她恬淡如水,低眉敛目,苍白的脸儿因为他太过直接的凝视而泛出微微红晕,他却分明觉得,就算她与他对视,视线却也并没有落在他身上,而是仿佛落在了遥不可及的某一处仿佛是看到了他最不想看到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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