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一出口,朱德皓就张着嘴愣住了,顿了顿才开口:“你们——认识?”
素羽不说话,卫修仪已经替他回答了:“素羽在到宋国来之前,曾在齐都宜阳小住了半年,那时我便识得素羽兄,真是三生有幸!想不到这么多年未见,在下已经长大成人,素羽兄却风华依旧,真是羡煞旁人!”
素羽这才微低了头:“卫公子抬爱,素羽惶恐。”
卫修仪“啪”的一声合了手中的扇子:“你惶恐?呵,你要是知道什么叫惶恐,我还用的着亲自跑来听琴?痛快点罢,弹琴去!”
素羽点点头,伸手做个“请”的动作:“二位楼上请。”
卫修仪也不跟他客气,撩起袍子走在前面上了楼。朱德皓跟在他后面上去了,素羽回头对我们使了个眼色,
听这人的口气,像是真的和素羽深交多年似的,总之没有我想象中那样端着架子。倒是素羽,平时连皇太子的面子都不给,居然对卫修仪这么客气,恐怕不单只是因为卫修仪是齐国皇后的缘故。
也许他们不只是认识那么简单。
但是刚才素羽说,要让苏青溪和太子他们满意……苏青溪一定恨不得卫修仪快快死掉,可是素羽明摆着不打算要卫修仪的命。话说他究竟想怎么样啊——
我时不时瞟一眼素羽的衣袖,真恨不得现在就冲上去,把那瓶药水抢过来,然后把卫修仪按倒在地上灌他喝下去!
——然后再主动认罪说我跟卫修仪有仇,与别人无关好了。唉,人类的身体用来做事真是不方便。假如我现在还是狸猫的身体,潜到卫修仪的住处去,把那药水放到他的饮食里岂不是简单得很?偏偏我就是找不到机会跟倚风学怎么变回去!
突然有只手在我身后掐了一下——顿时把我掐得清醒过来了。崔叔闻凑近我耳边小声说:“少爷自有分寸,你别胡来。”声音是恶狠狠的,然而那手立刻又在刚才掐过的地方轻轻揉了一把,细声问:“还疼不?我也是担心你啊……”
——典型的敲一下摸一把啊,你都把我揉得那么舒服了,我还能怎么样?
我白他一眼,紧跟上去。
素羽今天真的“素羽”了,穿了一身白色的衣服。我和崔叔闻两个也穿着一身白,再加上他专门布置来弹琴的那间小室里面的桌布帘幔屏风床帐全都是白色的,搞得活像是一间灵堂。
等等,我好像记得……这间小室里面原来是没有床的啊,这张床又是什么时候搬进来的?奇怪……
素羽把琴横在身前,我们两个一个捧香炉一个捧扇子在他身后站定了,他也不多啰嗦,叮叮咚咚地弹了起来。弹的是首我没听过的曲子,起头的调子很和缓,到后面渐渐地变得十分的急促,铮铮的带着股不知名的怨怒。
——难怪他不肯轻易弹给别人听。一般人都会喜欢些轻快欢悦的,或是华丽端庄的曲调,他这种曲子弹出来,一般人听了,铁定要说这是阳春白雪曲高和寡的。
我听了一阵,只觉得心里堵得慌,好像积蓄了满满的一肚子气,无处发泄,烦闷之至。我不想再听下去,手上机械地扇着扇子,索性凝神去听别的动静。我身后便是一扇紧闭着的窗户,我站在那里,还能隐约听到外面街上后面的院子里还有屋顶上都有人的动静。也难怪,现在听琴的两个人,一个是太子一个是皇后,怎么可能没有人来保护他们……
也许真的是因为他们的防范太严,所以苏青溪才会出此下策,让有机会接近卫修仪的我们来帮他……下药么?
素羽弹了一曲又一曲,一曲比一曲悲怆沉郁。没过多久我就看到朱德皓紧皱着眉头咬紧嘴唇,显然是刚刚把一个差点出口的呵欠硬压了下去。倒是卫修仪一直侧耳聆听着,虽然没有显得很陶醉,但似乎很能听得明白素羽究竟在弹什么。但是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看对方一眼。
终于最后一曲终了,素羽轻轻把手掌按在弦上,琴音从这小室里面慢慢消散,然后他站了起来,吩咐:“叔闻,给二位公子上茶。”说着又向那两人拱拱手:“二位慢叙,素羽先退下更衣了。”
我看到崔叔闻用很是惶恐的眼神看了素羽一眼,素羽向他点点头,他才走到桌边,拎起茶壶把那两人的茶杯都倒满。卫修仪突然说:“先等等——”
素羽回过头,站住,定定看着卫修仪。
卫修仪半拧着眉头,叹了口气说:“我听说,自从崔丞相死后,你便只穿白衣弹琴……今日一见,原来此言非虚。”
素羽两眼一滞,嘴角微微陷了进去。
卫修仪接着说下去:“十六年了,想不到你还在为他戴孝。”
素羽冷冷地说:“卫公子,我想你误会了。我弹琴穿白色,为的是眼前清静,心无旁骛,和别人完全没有关系……”
我突然想起一个词来:欲盖弥彰。
那边朱德皓哈哈干笑两声:“你不喜欢杂色,早说嘛,我穿了这么一身红色来,你一定看得非常厌烦罢——”说完又干笑两声,举起他眼前的茶杯,一饮而尽。崔叔闻赶紧上前,又把他的茶杯斟满了。
卫修仪却像完全没有把朱德皓的举动看在眼里似的,两只眼睛仍旧直勾勾地盯着素羽:“素羽,当年赵先生曾苦心劝你留在宜阳,一展雄才,但是你没有答应……赵先生说,也许你另有打算,所以没有强留你。我这次来,只为再问你一次,你愿不愿意,随我回宜阳去?”
素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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