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二十岁,按照男子礼,及冠成年。
那几年,琴奴与颦娘在怀州也并未闲着。千羽门的总部暂时落在了怀州城,琴奴代替军营中的赤糸,开始着手处理繁杂的千羽门事物。她比她的姐姐还有经商头脑,短短四、五年间,她将千羽门的业务扩大了一倍有余。待赤糸从军营回归,千羽门初步的全境网络已然整体建立起来,在呼延卓马、玄微子、从云从雨、忽陀等等千羽门精锐骨干的通力协作下,蒸蒸日上。
在赤糸归来后,琴奴还曾出过一次意外。由于打通洛阳西北的商路并不顺畅,琴奴曾亲自随一批货物往西,打算前去开拓门路。奈何途中遭遇关内一带最为厉害的劫匪,千羽门护持不周,货物损失不说,还差点害得琴奴命丧黄泉。危急时刻,琴奴似乎被激发出求生意志,她自从受伤后就未能发声的嗓子中爆发出人耳难以听闻的尖啸,引动大批惊鸟飞起,才让随后赶到的赤糸等人将她救下。
此后,赤糸才明白,自己的妹妹原来也有吸引鸟类的能力,只可惜她要付出的代价太大。试验过一次后,除非万不得已的紧急之事,她再也不允许琴奴爆发这种尖啸了。
二十三岁,经由丁丰云举荐,赤糸被河南府尹萧谦萧子良任命为河南府司法参军,从怀州升官入驻洛阳。她自此在洛阳扎根,以东都为千羽门的总部所在,辐射全境。
此后的岁月,她几乎都在侦查案件之中度过。河南府的积年旧案数百起,几乎都是她凭借一己之力全部调查清楚。所有涉案人员,无论苦主还是犯人,皆心服口服,无一有怨言。从那个时候起,她总算立足脚跟,开始着手调查当年太平公主府案的有关情况。奈何此案陈年时久,能够取信的证词证据早已如大海捞针,还有许多能够找到的证人似乎被幕后黑手刻意抹除,她始终未能有丝毫进展。
那些年,长安城中也发生了不少大事,其中就有与赤糸两位挚交好友切身相关的大事。就在赤糸被调往洛阳担任河南府司法参军的前夕,长安城爆发当朝皇后厌胜巫蛊一案。皇后被废幽禁,三个月后忧惧而死。皇后同族王氏被牵连甚广,诛杀连片,血雨腥风。她的挚友,王皇后独女,圣人唯一的嫡出——李瑾月,被召回长安。那个时候,李瑾月正在安北大都护府带兵,是瀚海军大都督,案发后她被解除军中实职,除却瀚海大都督的名号之外,剥夺一切兵权,奉诏回京问罪。这一路漫长,哪怕紧赶慢赶,当她赶到长安时,三月已过,她连亲生母亲最后一面都未曾见到。
噩耗如当头一记闷棍,将李瑾月打翻在地,丧夫又丧母,兵权解除,长期软禁,单凭自己的力量,李瑾月恐怕再难站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再次走入了她的世界。
张若菡。
远在怀州的赤糸,第一次觉察到自己的无能。十多年了,哪怕她一刻不停歇地努力着,依旧对长安发生的几乎所有事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好友出事,她却连回去安慰一下都做不到。十多年了,她的梦想,她的抱负,真的都能实现吗?
然而随后传来的消息,几乎彻底将她击垮。
那封信,是她抵达洛阳后没多久接到的,发消息来的是千羽门长安舵主崔钱。写这封信时,看得出崔钱下笔之艰涩,就连他也不知该如何告知门主这样一个难以启齿的消息。
晋国公主李瑾月,因昔年陪读旧友张若菡悉心照料,渐有好转。故而,对张若菡暗生情愫,每每张若菡前往看望,她必痴缠于她,举止暧昧,频频示爱。此事经由公主府内下人传出,磨镜丑闻已然传遍全长安。
那日,赤糸捏着这封信,反复读了良久。她望着信上字字句句,仿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随后“噗”地呕出一口鲜血,喷在信纸之上,晕厥过去。
那日,伊颦与琴奴被她吓坏了,也因而终于得知她深埋心中那如海深沉的情感。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究竟是多么大的打击,恐怕只有赤糸自己才能切身体会。她们甚至觉得,那口血,是赤糸将自己的灵魂呕了出来,十数年的努力,或许那一刻在她心目中,已然化为飞灰,尽数消弭。
卯卯啊卯卯,我千方百计想要回到你身边,辅佐你实现我们当初的誓言。可你为何要这样,为何要这样,你让我还如何去辅佐你……我这十数年的努力,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倦了,累了,伤透了。好几日她如行尸一般坐在廊下,双目无神地望着天空,一如当年她遍体烧伤,在金陵老宅廊下的模样。一纸书信,将她打回原形,仿佛她挣扎着从深渊中爬出来,刚要望见曙光,就被命运残酷地一脚踢了回去。
如果,她们都不需要我,没了我,她们都能好好的,幸福地活着。我是不是……就不该再出现了。她如是想到。
莲婢……她呢喃着那个名字,在廊下啜泣。
琴奴做不了什么,伊颦也做不了什么,谁都无能为力,这个结,只有赤糸自己才能解开。琴奴唯一做的事,就是将赤糸的雪刀,递到了她的手中,告诉她:
【阿姊,你是雪刀明断,拿好你的刀,做出你的决定。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永远跟着你。】
数日后,形容消瘦的沈绥,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物,提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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