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过了年,因为有孝在身,我们都没什么应酬,大哥去读书,我和二叔商量着怎么经营家业。
“二叔,我在神仙那里学到一个本事,能育红薯秧子,清明后,只要有了秧子,想栽多少红薯,就能栽多少红薯。”
二叔摇摇头:“红薯尝尝鲜还行,吃多了肚子胀不消化,种那么多做什么?”
他真是京城里长大的少爷,哪里能想到,红薯是普通百姓半年粮呢?
我把道理给他讲了,二叔眼睛瞪得大大的:“你是说,以前没人会育秧,以至于红薯产量上不去,而老百姓却对此十分依赖?”
“嗯呀。”
二叔是读书人,知道将红薯从南洋带到中国的陈家,如今享受着怎样的殊荣,他若是能在家乡推广这种拯救百姓的技术,即便得不到朝廷嘉奖,好歹也能收获大好名声。
“好好好,嘉哥儿,这可是大好事,你说怎么办,咱们立刻就行动起来。”
“二叔,我还让人做了个水车,这也是对百姓大有好处的,五叔鼠目寸光,竟然漠然地将之放到仓房,不若你带上它,献给知县大人,也是福利地方的一桩善举!”
“好好,嘉豪所言甚是,咱们家遭受重创,正需要重振家声,这些举措,都十分妥当。”
二叔第二天就给知县大人送了帖子,知县张志清很快就来拜访,看到水车十分赞赏,当即表示要上奏朝廷,给予嘉奖。二叔连声拒绝:“些许小事,怎敢劳动老大人?”
“尹贤弟切勿这样生分,想当年我来华阴,蒙尹老大人厚爱,谆谆教导半晌,一字乃成师,何况吾得老大人指点迷津,才在华阴县站稳脚跟?咱亲亲师兄弟,可不要见外哦!”
二叔没想到,县太爷居然没落井下石,还这样善待自己,不由十分感动,两人拉着手说了好些话,又极力挽留设宴款待,都喝得微醺才分手。
张志清回到衙门,就召集全县士绅,向他们推荐水车,一时间,有能力的人家纷纷效仿,华阴木工都一时不够用,工钱都涨了三成,引得临县木工纷纷跑来。
华阴的土地兼并十分厉害,一半的农民没有地,土地超过百亩的人家,都不敢称士绅,只能算个耕读传家,我大概了解了一下,华阴有四大家族,不仅占有了华阴四分之三的土地,他们甚至还在华州、大荔、潼关都拥有土地。
尹家兄弟没有分家前,在四大家族中,也只排在第二,如今分了家,排名就更靠后了,我们和二叔家合起来,才排名第四。我不是遗憾自家地少,而是忧心社会的不安定,嘉庆朝白莲教席卷北方各省,农民也是被逼无奈,才被妖人煽动,最后,起义被镇压,死的,绝大多数,是没有活路的农民。
我一边思索如何尽量安抚周边的农民,一边继续我的发家致富大业,不是我自私,也不是自相矛盾,而是手里有了钱,我才能搞实业,才能想办法进行社会改良——我自忖没有那么大能力,能够成为一个领袖人物,推翻满清统治,建立一个富饶民主的强大中华。
刚过年,麦子尚未返青,正好可以修水渠建水车,增加水浇地面积,家里雇的长工不够用,我建议二叔雇一些短工来:“春天里正是青黄不接之时,有些人家都快断顿了,咱们雇工,不仅仅是雇人干活这么简单,或许,还是救人于倒悬,是积德行善之举。”
二叔以前在京城,来往都是达官贵人,所住的街区,也是非富即贵,他看到的只有朱门酒肉臭,现在,听我说乡下如此贫困,他也亲眼目睹了一些实情,心中震动颇大,二叔是个心软的人,不然也不会轻易放过五叔,我的建议,他立刻就采纳了。
于是,这个春天里,华阴地界,和别处的情形完全不同,木工们忙着做水车,财主们雇人砍树、修水渠、平整土地,贫苦农民纷纷出来打工,至少能混个肚子圆,家里的小孩子,也跟着不再忍受贫寒,于是,乡野间,经常看到小孩子叽叽喳喳笑闹嬉戏,我和二叔出门巡视,每每看到这些,心里都颇为安慰。
我早就打算培育红薯秧苗,因此,分家之后,立刻派人收购红薯,也在农庄建立好大一片育苗温床。
二叔见了很高兴,还特地请张县令来参观。
张县令对此技术并不感兴趣,但对二叔无私奉献的精神,赞赏有加,他邀请了几个乡绅,参观育秧床,能入了知县眼的乡绅,哪个不腰缠万贯、拥有土地上千亩?他们没有一个人仔细看苗床的,只留下定金购买秧苗——他们当张知县帮我们卖红薯秧子呢,这让我十分愤怒,但却并不失落,若是这些脑满肠肥的家伙,懂得爱民如子,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乱民”了。
清明节前,我让家丁提着铜锣,四处宣扬,尹家的佃户,可以免费获得红薯秧苗,其余百姓,若是无钱购买,也可以来赊欠,每十个秧苗到秋天归还一斤红薯即可。
春天里青黄不接,很多人家靠树叶野菜麸皮谷糠度日,见我家大行善事,无不感激涕零,一时之间,尹家大房二房是大善人的话题,在街道乡闾之间频传。
五叔和四叔家的佃户,都有些坐不住,试探着去东家那里打听。
四叔分得的庄子有个粮仓,里面的几万斤存粮,因为老五疏于管理,都快要发芽霉变了,四婶趁机低息放出,等到秋天,陈粮就能换成新粮,还赢得了佃户和附近农民的感激,四婶这个精明的女人,端的打得好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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