驶过了十王宅,银杏方道:“不知这件事,施大人知不知道。”
我摇头道:“多半不知,或者与我一样,也是刚刚才知道。否则,施大人无论如何也会派人告诉我的。”
银杏道:“姑娘何不与施大人商议?”说着一砸手心,甚是懊恼,“偏偏这会儿钜哥哥不在!”
我叹道:“来不及了。信王是有备而来,我今日进宫,已是鲁莽。若再去施府……”信王张罗捉雀,整个汴城都是他的罗网,只怕连仁和屯也不能逃脱他的监视,“连采薇也要遭殃了。”
车向南过了汴河,回到兴隆里。我严令门户紧闭,没有我的准许,谁也不能擅自出府。服过药本当安睡,但我如何睡得着?于是搬了躺椅,坐在二楼的露台上,望着汴河发呆。绿萼和银杏困倦不已,没过多久,都伏着栏杆睡着了。
漆黑的河上,偶有灯火飘过,船头的三角幡被晚风吹得忽明忽暗。我一下一下地数着,河上一共过了十四艘船。信王府在皇城东面,其实我根本看不见。然而我仍牢牢盯住东北方,生怕错过一丝声响。夜真静,静得能听见绿萼与银杏轻浅呼吸的声音,静得仿佛潜伏在网心的捕猎者都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忽然响起连声巨响,却不是从信王府的方向传来的。银杏和绿萼都被惊醒了,银杏指着东面道:“那里有火光!”
我站起身,只见东面火光冲天,夜风扬起烟尘,把火势包裹成大片大片的云团,镶嵌在深黝的天幕中,蔚为壮观。银杏微微诧异:“那似乎并不是信王府?”
哭喊声、惨叫声,随爆裂声一道传来,越来越凄厉,越来越绝望。我痛心疾首:“那是武库。武库中的火药燃爆了。”
银杏与绿萼相视一眼,恍然道:“奴婢明白了!神机营造反,必在深夜悄悄往武库取火器与火药,谁知中了信王的埋伏!神机营重创,连信王府的门也摸不到了。”
杜娇和睿王谋划不周,死固应当,然而城中的武库爆燃,周遭的民宅夷为平地,骨肉化为焦炭。信王的不仁,天地难容!东风送来浓烈的火药气息,热浪明一阵暗一阵,扑面而来。我重重地一拍栏杆,恨恨不语。绿萼掩口惊呼,泪水夺眶而出。
银杏在我身后叹道:“真可惜。不过就算杀了信王全家,便真的能成事么?”
我冷冷道:“屠灭信王府,矫皇太后命,扶立新君,胁迫百官,坚守宫门,闭城穷索信王党羽,未必不能成事。然而这终究是一步险棋——实是险之又险。”
银杏的语气充满无尽的感佩之意:“这样凶险,杜大人和睿王他们就不怕死么?”
我深吸一口气,任火药的香气充塞我的胸臆:“‘以德胜人者昌,以力胜人者亡’[115]。信王无德,自是人人得而诛之。今日不亡,必待明日!睿王是太宗的同母弟,嗣子又是太宗的亲子,即便什么都不做,信王也未必容得下他。与其坐以待毙,不若奋戈一击。”
银杏幽幽一叹,缓缓道:“不过是等死与找死的分别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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