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十分焦急,不待行礼,上前一把攥住了定权袍摆,喘息未定道:“殿下,快回去看看阿元,他好像不好了。”定权神情一滞,继而蹙眉斥道:“放肆!还不退下?!”定梁抓住他衣裾不肯撒手,流泪问道:“殿下哪里去?比阿元还要紧吗?”定权问道:“你明日就要出阁,预备好了吗?”见他泣涕不语,又怒道,“我不是已经说过,不许你再往东宫去的吗?你记不下,需不需我叫人写张旨意给你?”定梁双膝跪地道:“臣知罪然殿下不去,臣这便去见陛下。”定权看着他,忽然举手,重重一掌掴在他脸上,声色俱厉道:“你怎会如此愚蠢短视,如此厘缠不清?!”定梁被他的神色举动吓坏了,不由松了手,只闻定权边走边冷冷吩咐道:“皇孙那里,叫太子妃径去向陛下请旨。派人送长沙郡王回去,管好了他,日后除了筵讲,不许他再随意外出一步。”
太子妃未及等候定梁归来,也未及等到太子近臣带回太子教令,更未及更衣妆沐命令舆辇,便由延祚宫徒步奔走至康宁殿,请求面圣。恰逢皇帝午休,被陈谨匆匆叫起,闻言也大惊失色道:“朕几日前就叫太医院去了,怎么突然会到这个地步?”太子妃零泪如雨,摇头泣道:“妾与皇孙深感君恩如天,然妾不敢欺君,自始至终,并未曾见圣使。”皇帝疑惑地转向一旁已经面白如纸的陈谨,问道:“怎么回事?”陈谨扑通一声跪地,顿首不止道:“臣死罪,臣已按陛下敕令传达,是殿下……殿下下旨替去的……”皇帝怒道:“他的旨意比朕的旨意顶用?!你为何不来报朕?”陈谨叩头至流血道:“臣死罪。”皇帝咬牙怒道:“你确是死罪,皇孙若有闪失,朕必拿你生殉!”
不再理会惶恐几欲晕厥的陈谨,皇帝另下旨道:“速去太医院,在的人全部先叫去,张如璧、赵养正若不当班也立刻传进宫。”转而忽又问道,“太子人呢?”太子妃一怔道:“是殿下遣臣妾来的。”皇帝冷笑道:“你现在知道护着他,他不会承你的情。他是不是不在宫中?”太子妃不敢回答,两道玉筯直直垂落。
看着众人离开,皇帝在殿内烦躁不堪地踱了几步,忽然问道:“他独子已经成了这样,他还有什么要紧事定要亲自往外头跑?”
起先殿内人等并未敢多言,直到一内臣为陈谨目示,良久方垂头低声道:“今日开释詹府主簿,有圣旨命即日离京。”
皇帝一声冷笑,对陈谨重复道:“狗奴才,你再搅和朕家事,朕活剐了你。”
金吾卫确在本日开释詹事府前主簿许昌平,也确在出京必经的京郊南山将许昌平移交给了东宫卫。他刑伤未愈,行走尚十分不便。移交既过,金吾卫反转复旨,东宫卫行将上路,忽闻身后马蹄声动,春明城外,金谷道中,一骑已踏着遍地蒙茸青草,缤纷落英渐驰渐近。这是直隶东宫卫的主人,他们自然早于许昌平认清缓带轻袍的来人,纷纷于道旁施礼道:“太子殿下!”
定权勒马,吩咐道:“你等且退,我有几句话要和他说。”东宫卫一百户长随即挥了挥手,十数军士顷刻退避得无影无踪。
许昌平似未过分诧异,艰难地向定权拱了拱为白布裹扎,仍然渗血的双手,谢罪道:“臣足伤未愈,先不向殿下行大礼了。”定权一笑,直言道:“我来送君。”
他身上春衫单薄,是广袖的白襕袍,腰间却系着一条毫不相配的白玉带,他自然看到了这一点不协调,慨叹道:“殿下这次的棋,走得实在太险。”定权笑道:“果然是血脉相通,他也是这么说的。”许昌平垂头无语,半晌方道:“臣谢殿下。”定权摆手道:“我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你。我不过担心彼等按图索骥,终有事发之时,倒不如先声制人,尚可占得先机。况我原本预计,陛下尚要查访一度,不想天子圣明至此,也少让主簿吃了许多苦。”他看着许昌平,沉吟片刻,方继续道:“所以主簿不必太过自责,也不必太过多情。”许昌平道:“臣明白。殿下不是为臣,殿下也不止为此,殿下苦心孤诣,是为最小损伤大局。殿下所欲者大,臣管窥蠡测,岂能尽览尽察。”
他叹息:“我很惭愧,最终还是不能用君子的方式堂堂正正地击败小人。”
他回答:“这是时代的过错,不是一人的。”
桂栋兰橑,彤庭玉砌外是平原晴翠,古道远芳;平原古道外是叆叇轻岚,如黛青山;青山外是翠色氤氲的无垠青天。仲春与暮春的交际,金谷送客的王孙默默无语,背手静立,目与云齐。
许昌平顺着他目光一同看去,良久方叹气道:“臣今晨方离墩锁,不知朝事已经如何。”定权正色道:“朝事无论如何,主簿既已离朝,便已与主簿没有半分干涉。我此来特意嘱咐,主簿回归,留岳州也罢,返郴州也罢,读书煮酒也罢,采樵锄豆也罢,望今生安乐,千万珍重。主簿的家人已经在等候,这些年我虽不曾慢待他们,然则也请主簿待我致歉。”
许昌平无言半晌,方释然笑道:“殿下可知道,五年前的端五,殿下告诉臣安军书一事时,臣便有预感,殿下固是明君,而臣之事大约不谐矣。”定权笑道:“那时回头,尚可上岸,主簿又何必一意孤行呢?”许昌平笑道:“依殿下行事,我若回头,只怕也是苦海无边。前后既都是苦海,臣又何必背上背主的恶名?”定权笑道:“原来主簿无法转舵,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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