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朝之后,皇帝陛下迎来了文少傅的最后一课。
在上课之前,皇帝陛下率先表示了自己的愤懑:“文少傅,朕册封你为帝师,你却只教朕三节课,是不是太轻松了些?”
“陛下,课不在多,而在于精呐。”
陛下眯眼,“你真不是偷懒?”
文素一脸坦然,“陛下若真要微臣教授您书面学问的话,微臣倒也可以试一试的。”
“……”陛下郁闷的摆手,“罢了,上课吧!”
本以为今日这最后一课会是精华中的精华,定然会让皇帝陛下眼界大开,然而事实却出人意料。
文素端着少傅的架子当着皇帝的面坐着,饮了差不多半壶茶之后才悠悠然开了口:“陛下,您还不够淡定。”
皇帝当然不淡定,他九五之尊等着授课,她倒好,一个人大大咧咧的在饮茶,压根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嘛!
“少傅究竟在卖什么关子?”
“陛下稍安勿躁,您这么问,微臣会回答您,有的人可就不一定会回答了。”
“切!照你这么说,难不成一千个人朕还要想一千种问法?”
“不错!”文素击掌,赞赏的点头,“陛下这话便说对了,所以微臣才希望陛下尽早掌握他人的特质,因为要想每个人都乖乖听您的话说出您想知晓的信息,便要记住微臣的十字真言。”
“十字真言?”小皇帝来了兴趣,“什么精妙的真言?快说来听听!”
文素又呷了口茶,笑的一脸狡猾:“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陛下扭头,还以为什么高深的真言,原来这么通俗么?
“陛下,切莫小瞧了这句俗语,这恰恰是为人圆融的真谛。对哪些人该说哪些话,正是陛下这个年纪最需掌控的东西。”
皇帝这才开始深思,面露凝重之色,“说来还真有些道理,兴许顺着皇叔说些软话,他也就不会老拿扣带吓唬朕了。”
“咳咳咳……”文素刚饮进口的一口茶在喉咙里好一阵天翻地覆。
这算什么举例?
临走之前,文素照例向皇帝行礼告辞,却不曾想皇帝竟也起身向她回敬了一礼。
“少傅,今日之前,朕还对封你为帝师颇有介怀,但这三课之后,却着实叫朕获益匪浅,所以这一礼,请莫要回避。”
文素轻轻点头,坦然受下,“陛下天资聪颖,一定会成为一代明君的。”
转身走到门边,她又停下了脚步,转身看他,“陛下,还有一句话,微臣一定要说。”
“少傅请说。”
“千万莫要以表面论是非,对您凶恶的,不一定不好,反之亦然。”
皇帝怔忪,她已如往常那般,径自拉开门走了出去。
氤氲的雾气在眼前缭绕,沸水顶着壶盖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
萧峥端坐在矮几之后,素白宽大的袍子闲闲的贴在身上,随意系着的乌发散在肩头,风姿绰约,俊逸fēng_liú。
袖子被高高挽起,他熟练的清洗茶具,挑放茶叶,冲入沸水,而后缓缓将一杯香气四溢的绿茶推到对面的人跟前。
“尝尝看。”
文素原本正盯着窗外欣赏初春景致,听了这话转头,刚好对上他的微笑的双眼。
因为跟前热气蒸腾,他的鼻尖微微沁出了细汗。她笑了一下,从怀间摸出绢帕为他细细擦拭,直到手被他握住,再缓缓包入掌心。
“素素,听我说,我走之后,朝廷必会针对于你,所以我有个安排……”
“不是说来画舫饮茶的么?做什么说这些,先不管那些吧。”文素摆摆手,一手端起他推过来的茶盏饮了口茶,另一只手则任由他牵着。
“说的也是。”萧峥笑了笑,这才轻轻松开她的手。
“退之,你……大概何时动身?”
萧峥挑眉,“你不是不想说这些的么?”
文素撇嘴,“我是说莫要说我,说你还是可以的。”
萧峥笑着摇了摇头,神情却又渐渐回归肃然,“大约……就在这几日了吧。”
“到底哪日?”
“怎么,你要送我?”
“自然。”
“还是别送了吧……”
文素抿了抿唇,唧唧歪歪的嘀咕:“不知何时才能回来,还不让人送!”
谁知还未念叨完,身侧一阵暗影,萧峥已经挨着她坐下,伸手揽住了她,低笑道:“不是不让你送,是不想弄得那般伤感,我一定会回来,又何必在乎这一次分别?”
文素垂着头不做声。
萧峥叹息一声,揽紧了她,吻了吻她的侧脸,“等我回来就好……”
此次前往江南的点兵已然结束,只待一声令下便可启程直赴江南。
过往的战争经历中不乏于此同规模的战役,萧峥却无心回顾,只因这一战,剑指的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兄弟。
夜色深重,他却久久未眠,坐在书房中将那柄长剑拭了又拭,直到寒光闪烁的剑身上隐隐投射出他漠然的脸。
有人轻轻敲门,他放下手中剑,听到赵全在外禀报道:“王爷,平阳王求见。”
“进来吧。”
萧端推门而入,只看到白衣的一角便已听到他含笑的声音:“这次可总算能亲自与叔叔话别一番了。”
这话说来轻松,其中却暗含酸楚。
曾经萧峥四处征战之时,他被困宫中,想要远远看一眼他离去的背影也绝无可能。上次江北之行萧峥又走的匆忙,所以如今能这般相对话别,实属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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