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他这半年的行政助理,记住,是行政助理,不是秘书,我已经能在他各种四平八稳的语气中找出他的情绪。在他的措辞中,“还在宾馆的话”这句话说得相对快那么0.01秒,表示他对这个假设是否满足条件不是很重视,命令句中省略了主语,说明他现在有些气恼,这些告诉我们,不要在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里拔牙。
于是,我昂首挺胸地迈着坚定步伐,走出宾馆,走进了咖啡厅。
早晨的咖啡厅没多少人,厅里播放着一首不知道是西班牙语还是法语还是意大利语的歌。曲子唱得异常伤感凄凉,当然这个凄凉和《哑巴新娘》的凄凉不一样。怎么个不一样法,呃,我想想,就像吴彦祖深情望着你说对不起,和吴孟达深情望着你说对不起的感觉一样。
咖啡厅的一角是一株一米高的绿色茎状植物,植物后面隐着一张一人桌。要不是我的雷达对帅哥反应灵敏,还有那两个服务员不停扭转头的方向,我也不能在第一时间发现他。
林大人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衬衫和米色的开襟毛衣,还像模像样地戴了副黑框眼镜。干净的手指在棕色的桌子上有节奏地敲击着,桌边一杯纯净水满满的,还未饮用。
我走过去,坐在他的对面,唤了一声:“roger。”
roger是林子松的英文名。他来我们公司的第一天,就要求我们抛弃以前尊称总裁x总的方式,大家也互唤英文名即可。本来我们这个外企公司被上任说一口流利中文的日本总裁管得相当国企,大家都习惯了x总的方式,忽然改口相当不适应。林大人上任当天就要我递交各员工的档案,让其过目。这就像公安局查户口到你家门口,问你家小孩叫什么名字,而你忽然大脑一片空白一样——我一个中文系毕业的人从未想过要给自己起个英文名字,所有我知道的英文名词“lucy”“lily”“kate”甚至“ao”都在我脑中过了一遍,可惜公司人口虽少,俗气的英文名字倒是占了个遍。所以,我在交档案的最后一刻,闭着眼睛在我的英文名字这一栏写上了“yaozi”。然而林大人在翻阅的时候居然用刻板的声音唤了我一声:窑子?
要是这种唤法成立,那他昨天晚上真的逛了窑子。
林大人抬眼看了看我,将桌上的那杯水推到我面前。我有些受宠若惊,平时只有我给他端茶倒水的份啊。
林大人又拿出一盒药递到我面前。
我双手接过,传说中的二十四小时紧急避孕药。
彼此沉默了一段时间,整个咖啡厅只剩下淡淡的忧伤的曲子。
我迟疑了一下,打开药盒,拿出圆圆的蓝色小药片。
忽然想到那句广告:有些安全他能给,有些安全只有xx能给。
我觉得这个广告写得很好,可惜不是我们公司写的,不然我吃药的时候还能怀着自豪的心情。
林大人看着我,平稳的声音有些波动:“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愣愣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在这个情况下,我能说些什么。是说“你做得实在是太贴心了,我也正想买呢”,还是“你浑蛋,我做鬼也不放过你”?
昨天晚上的事情依稀记得,你情我愿,孤男寡女,干柴烈火,谁也没有责任,要怪就怪人的本能。
要不是那个满肚肥肠的客户色眯眯地看着我,灌我酒,林大人也不会破例挡酒,更不会当众揽上我的腰,更更不会在客户的眼皮底下直接进宾馆。只不过为了保护我,假戏成真,说到底,是我害了他。
我望着林大人,想起他到我们公司的那天,我在仰望完帅哥完美的正脸,更加完美的身材后,在博客里激扬文字,挥斥方遒:半年之内将他拿下。
果然,我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一言九鼎一诺千金的人。半年之内,我真的将他拿下了。
我对林大人摇摇头,露出八颗牙齿:“这不是意外吗?再说,人总要成长。有您的点拨,以后我的感情生活更加幸福也不一定。”
林大人蹙了蹙眉,看着我不说话。
我觉得我说话可能太直白了,虽然人家留过洋,好歹建立的是中国式家庭,儿子也不是混血儿,对我这样的解释方法应该不太满意。
我只好又推敲了一遍词句:“您真的别往心里去。我今天还在这里碰上了我的初恋情人,当初我甩了他,他心里难受得紧。他一看见我,悲从中来,喜极而泣,又失控地说要娶我回家。我被他这么一说吧,以前那些埋葬了的风花雪月的事情又复活了。我想我也是喜欢他的。到时候我们结了婚,组建了美好的家庭,开始幸福的生活,这幸福的生活还是源于今天的相遇,而今天的相遇多亏了您昨晚上的英勇牺牲。所以,您还是我们的媒人和贵人呢,以后要办喜酒,您可得给我们做见证人呀……”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撒谎不打草稿,张口就来。但像我这样,说谎话的同时,自己都深信不疑,越说越兴奋的就不多了。展望一下未来,我甚至还有些莫名期待了。
林大人的眉毛蹙得更紧,说了一句:“那祝你幸福。既然没事,明天按时上班。”
说完之后,起身将羊绒大衣穿上,拿了车钥匙便走。
我习惯性地站起身子,目送他离开。
忽然想,这咖啡厅喝一杯白水收钱吗?
到家洗了洗澡,睡了一下午。醒来时,已近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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