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喂,我不活了!”
银灰色的幽冥天空,虽无日照,但也还算暖和。
只是这冷不丁从阴玄司大楼里传来的一声怨愤地吼叫让守在门外面的阴差甲乙感到阵阵寒意。
不过,这牢骚听得多了,他们也见怪不怪,新上任的指挥使从继任一来,平均每半年都会声唤一次,到这两年已经频繁到每月一次。
到这个月,他们已经听了五六回了,有时候指挥使不来这么一嗓子,他们还会觉得奇怪。
“大哥,你本来也没活着吧。”窗口慢悠悠地飘来另一个沉稳无奈的低音。
“哎,我说凌大人,您每天都来这么一次,叫给谁听啊。阴九大人又不在的,他离那么远也听不到你的诉苦。”
“你懂什么?阴九那个耳朵能听不见?我实在变相地叫他赶紧回来。我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你看看你看看,这案卷都快堆到门口去了!他还不肯回来。当初我就不该心软让他逍遥去。”
“凌大人,先生去人间可不是逍遥的,不是说要上去体察民情,顺便照顾病人,这不才走了半年么。”
顺着声音的窗口望进去,却见正殿案几后面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两眼臃肿,好像有“八十年”没有合过眼,眼白上布满了血丝;而坐在他一旁的男人身着阎罗制服,眼神里带着戏谑,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元齐,你可真是‘坐着说话不嘴疼’!阴九只把镇守三皇殿,修复轮镜台的任务给你,你们哥几个只需要分管各自的职务,打点好手里的事情。可我呢?都快成内务大总管了!不仅要管这幽冥殿,这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撒,衣食住行;这下好了,他连阴玄司都甩给我了!他还真把自己当成是东罗了,要当甩手掌柜!?”说话间,他怨愤着还不忘把手上的卷宗给看了,再做批示,效率蛮高。
元齐看着凌睿一脸不痛快,忍俊不禁,淡淡道:
“那是先生看重你,俗话说得好,能者多劳嘛。再说,这夫人的身体刚有好转,去人间晒晒太阳,也有利于恢复,只有夫人好的彻底了,先生才有闲心专注于这些嘛。”
“哼,都是月丫头……唉,你这么一说,我还能怎么样,他已经疯了五年了,好不容易把那丫头找回来,收了他的心。只要是跟月丫头有关的,统统亮绿灯,咱们啊,也只有劳碌的命喽。”
凌睿语气里发酸,元齐偷偷发笑,忍不住问:“凌啊,要跟夫人手里抢人,你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别发牢骚了,他们又不是待在人间不回来了。去年清明回人家的家里小住,不是很快就回来了么。这一次,估计是有点事情耽搁了吧。”
元齐顿了一下,忍不住好奇道:“不过,我其实一直有个疑问,夫人的魂魄当年……不都已经散了么,这怎么可能还……?”
凌睿手上的活停了一下,抬眼看着元齐好奇困惑的目光,叹了口气:
“这世上的事情,哪有那么绝对。当初还说毁了神卷,幽冥就会被毁了呢。这不还是好好的么,月丫头的魂魄是散了,只不过——”
元齐追问道:“不过什么?”
“阴九和她有过生死契,后来又结为冥婚。月丫头之所以散魂,那是为了守住神卷,以烨之匕划破天命,释放新的天命。散魂后,散灵一部分消落于天地,可还有一部分则遗落在归墟。那里是世间所有河流、神水的汇聚之地。”
回忆的匣子打开,凌睿的声线低沉,娓娓道来:
“当年,月丫头散魂后,阴九稳定各方,复兴幽冥,待制度走上正轨,他一个人顺着忘川的水前往归墟。这一走就是近五年的时间,跋山涉水,走遍高山川流。阴九曾说,他早已和月丫头的灵魂相印,不论走到天涯海角也一定要把她找回来。唉,没有人知道他经历了多少困难,才走到归墟,找回了月丫头。但看这两年他照顾月丫头,我就觉得,或许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吧。”
“夫人被找回来的魂体,的确虚弱又不稳定,可是她魂脉已断,就算找齐了魂与魄,又该如何?……”
“神兵之力可以聚魂,我想阴九一定也是用了别的东西做辅助,月丫头也是为了幽冥才会那样。这次阴九走时,曾跟我说,这阳间的气息,幽冥的流火,不论还需要什么,他都一定会想办法做到。我瞧着,月丫头的起色是越来越好的,至少今年不都可以凝出实体了嘛。你就别担心他们俩了,还是担心担心这么多的案卷怎么处理干净吧!”
元齐玩味一笑,忽然站起来,说:“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我也有点事还没有处理,我先回去了,你加油!”
“唉,元齐,是不是哥们啊,你在怎么可以就这么丢下我!”
“兄弟,你多保重!”元齐说完就一溜烟地跑了。
凌睿愤愤道:“都是一群幸灾乐祸的家伙,没事就爱八卦,八卦完了,也不犒劳犒劳我!太不仗义!”
说完,他又看了看案子上的卷宗,忍不住哭丧着脸,哀嚎声几乎快要传到千里之外去。
……
宁静恬淡的老宅,睡梦中的女人忽然动了动手指,慢慢睁开了眼。
男人就守在床边,见她醒了,轻声问:“怎么不多睡一会?天还早呢。”
“我刚才……在梦里,好像听见凌睿……再叫你?”
男人无奈地扯了扯嘴角,替她掖了掖被角,说:“不要理他,他每天都会来这么一回。你要是觉得吵,我回头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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