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洪范默然,赵元亨则道:“若真放北虏进来和闯逆狗咬狗,且不知最后鹿死谁手?”
吴三桂思索了一小会儿道:“昔日在洪承畴这奸贼手下做事时,我与洪承畴并曾在中原剿贼的王朴、马科、白广恩等诸将论起过流寇与北虏的强弱。流寇与北虏虽皆为贼,但众口一致,均认为流寇不及北虏远矣。”
“为何?”
“北虏擅造精甲劲弓,带甲锐士十万,个个勇悍不可当。自孔有德、耿仲明等贼投去,兼造利铳大炮,与我大明无二。又军法严苛,令行禁止,论战力,远非流寇可比。”
陈洪范抚须道:“闯逆在河南、陕西得势,同样夺得府库无数甲胄火器。洪、白等人遇见过的仅是早前不成气候的流寇,若见到如今的闯逆兵马,定会改换言辞。”
吴三桂叹着气道:“这我就不清楚了。唉,北虏胜了,自能驱逐闯逆,还我大明国都。闯逆胜了,势必元气大伤,我军亦有可趁之机。无论结果如何,终归是好的。”
陈洪范沉默了一阵子,道:“借师北虏,吴爷真想好了吗?”
吴三桂耸肩笑笑道:“事到临头,走一步看一步。先和闯逆交涉,见机行事。联虏平寇,终究是下下之策。”
陈洪范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过不几日,就到了四月。四月初,万里之外,河南汝宁府城已被围攻半个月。
从三月中下旬至今,绵绵切切的雨就下个不住。
天空阴惨惨的,雨落如线,丝毫没有转好的迹象。侯大贵冒着雨,兜马在汝宁府城外来回驰骋,马蹄重重踩踏,溅起泥水足与人等高。
与郭如克在叶县分别后,侯大贵便率军转进汝宁府,并很快与南来的黄得功军会合,将汝宁府城各处通道掐死。从北方开封、归德两府驰援汝宁府的王文耀、谢应龙两支顺军部队都进到了府城内,似乎做好了协助任光荣、沈万登死守府城等待陕西或山西、北直隶等处顺军大军的支援,两万多
侯大贵见顺军放弃野战,本来大喜过望,做好了攻城的准备。可是天公不作美,突然间天降大雨。赵营的火器虽有防水措施,不怕小雨,但雨势大如瓢泼,自然难以运用。侯大贵只得暂罢攻城,等雨小了再上。
可谁知这雨有心与他作对一般,时断时续,难以判断。好几次侯大贵想赶着云销雨霁的空当架炮轰城,那雨就像赶趟儿也似,瞬间又下了起来,直把侯大贵气得七窍生烟。
三月底,侯大贵按耐不住,冒着大雨督促兵士进行了几次攻坚,都因为无法利用火器且城湿壁滑而作罢。便听了黄得功的劝,继续等待。眼见进入四月,大半个月时间消磨在城下却无存进,侯大贵一来担心攻略河南全省的进度被拖累,二来担心士气沮丧,三来担心顺军援军不期将至,心急如焚,一连几日每日纵马徘徊城外,琢磨破城的法子。
他越心急,就越想不出主意,几次没留神,差点被城上埋伏好的顺军弓弩手狙杀。他大怒之下骂城半日,欲激顺军出战,但城内的顺军似乎打定了主意当缩头乌龟,置若罔闻。除了零星射几支箭作为回应外,别无动静。
这一日,侯大贵满心忧愁,从城外回来,拒绝了黄得功饮酒的邀请,独自坐在中军大帐内边出神边生闷气。正无比郁闷,耳朵却听到帐门口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登时烦上加烦,头也不抬头嚷道:“哪个贼怂的在那里,给老子滚过来!”
来人小碎步一溜烟儿跑到近前,侯大贵拧着脸正待借题发挥出一通火,却见眼前之人手持鹅毛扇,白袍飘飘,三缕长髯随吹入帐内的微风飘荡,仿佛神仙中人。
再仔细看,却是宣扬使穆公淳。此人被赵当世任命为侯大贵的临时军师之一,因此随军。
“穆先生。”侯大贵对他也发不起火来,但心烦意乱,没心思搭理他,短短呼了口气就把头一偏。
“小生知道侯总管为何事发愁。”穆公淳清淡淡说道。
侯大贵心里嘀咕你既然知道还来烦我,口里只是干笑几声。
穆公淳轻摇鹅毛扇,绕着侯大贵慢慢踱步起来,侯大贵抬头看他,一脸疑惑。要不是看在穆公淳是个读书人,惹他烦躁,他真想一拳将之打趴下。
过了不久,侯大贵受不了穆公淳像个飞蛾一样在身边绕圈子,没奈何道:“穆先生有何事说?”穆公淳的自命不凡赵营人人皆知,侯大贵晓得他主动来见必有话要说,但自恃才高,有着矜傲之心,非得旁人请他说他才肯说。侯大贵打不了他,也不想与他纠缠下去,于是强忍不快,捏着鼻子问了这一句。
“嗯......”穆公淳应了一声,脚步戛然而止,故作意味深长顿了片刻才道,“小生此来,有一计献给侯总管,可破汝宁府城。”
侯大贵闻言大惊,豁然站起,浑身的不快在这一瞬间如春日融冰,消散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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