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我在鸟雀啁啾和马嘶声中醒来,打起竹帘一瞧,余玠已不在席榻上,门外的动静倒是真不少。出了鸟鸣马嘶,还有说话声。
我从屋里出去,一眼就看见余玠好好地在屋前站着,一手牵着大黑马,一手抚摸着它的脑袋。我惊诧地站在屋前,不能确准眼前所见是真的,还是幻境。昨夜入睡前,他还起卧不便,我诊过他的脉,肺腑因受震尚虚弱着,不过一夜的功夫,他便复原了,好像从未受过重创似的。
三分三的药效我是知道的,但我从未见识过它起效如此神速,以至于我觉着一切都不真切。
余玠抬头见我出来,冲着我咧嘴一笑,连日来我只在屋子里照料他,此刻他站在日光下,才觉他神采奕奕,身子挺拔。
我疾步走到他跟前,伸手便扯开他的交领去看他肩膀上最重的一处创伤。当真是稀奇,昨夜我还替他上了草药,惴惴地期望那创口莫要化脓,眼下再看,那道创伤虽还在,但创口已止血收干,原本翻露出来的血肉也都收敛了起来,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
三分三,人常俗称将军回阵,果真不负这名。
“你五内可还觉安妥?有无气血上冲之感?”我仰面向余玠望去,一面就去抓他的手腕子想要诊一诊脉。可一抬头,正对上他俯视的双眼,我心里猛地一顿,无端就想起昨夜睡前他说的话,这才意识到自己正扯着他的衣襟。
我忙缩回了手,连同肆无忌惮的目光一同缩了回来,退开一步,向他屈了屈膝:“阿心因见那凶险的虎狼之药果真起了效用,一时心里欢喜忘形,不免造次了,余……余将军莫怪。”
“阿心,你怎么……”这些日子我日夜照料,且与他相谈甚欢,这突如其来的疏离大约是令他有些奇怪。他迷惑地瞧着我,似乎是叹了口气,握着缰绳向我抱手回礼:“阿心姑娘严重了,余某这条命既教姑娘救下了,自此归姑娘所有。”
他亦有所疏离,我松了口气,又隐约有些不太好受。说实在的,余玠此人甚有意趣,说起话来拘束也少,很是投我脾性,若非他昨夜的那句话令我不知所措,我也不愿刻意疏远他。
“义夫兄大安了么?”师父从他屋内出来,笑问道,瞬时就将我与余玠之间古怪的淡漠打破,师父的声音仍旧教我觉着安定,我忙转身跑回师父身边,禀道:“余将军的创伤皆已收口,脉象亦平顺,脑中淤血尽散了。师父可要听一听脉,验验我诊得对不对。”
师父笑着摇头推拒:“有甚好验的,单看义夫兄的起色也差不了。你也莫要妄自菲薄,三分三那样的药材,如今也能用得了,诊脉还需师父来教?”
余玠向师父郑重其事地躬身行礼,“朱先生与阿心姑娘的恩德余某铭感五内,终身不敢忘,而今余某离营日久,恐军中生事,不得不立时下山归营,但余某绝非知恩不报之人,听阿心姑娘说,朱先生在临安城有一间生药铺子,不知是哪一家,待余某进京时好来拜会,再行重谢。”
我本以为他不会告知余玠铺子的名号,师父才不会在意什么恩谢不恩谢的,况且救下余玠,他原也只作教我练手的打算,眼下我因救治余玠,学得如何用大毒的三分三救治五内受损的伤,师父的意图已达到,根本不必余玠来谢。
师父沉吟了一息,笑道:“鄙号朱心堂,就在临安城内西湖边茱萸巷底。义夫兄得空来吃碗茶便罢了,莫提谢字。”
“朱心堂……余某记下了。”他又转向我,欲言又止,我不敢抬眼去看他,顿了片时,便听他道:“在下有两个不情之请,还望阿心姑娘应许。”
我头皮不禁一阵发麻,轻声回道:“余将军请说。”
“阿心姑娘昨日所用那药齑,若是有剩,还请赠予些。”
他原是向我索要药齑,我也不知自己在紧张些什么。“有倒是有,只是这药药性狠毒,余将军要来作甚?”
余玠笑道:“阿心姑娘说这药又称将军回阵,想我军中之人,创伤难免,想来待下回受了重创,便再无这等好命数,得朱先生与阿心姑娘相救,若有这药,至少能保一保性命罢。”
这话还有些在理,我转身回房中取了些,包在纸包中,拿出来交至余玠手中。“这里大约是三回用药的量,每回三分三钱,余将军千万要称量仔细了,一钱不多一钱不少。”
余玠接过药,道了谢,换了口吻,凝重道:“再有一愿,敢请阿心姑娘送我一程,不必远,百步即可。”
他冷不防这么一提,我登时就滞住了,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下意识地望向师父,向他求援。
师父却点着头道:“相救一回,也算是有机缘的,阿心,你便送一送罢。”
既师父开了口,我自然不会推辞,向来时的小道一探臂:“余将军先请。”
说是百步,实则走了两百步都不止,我垂头敛目,默然走在他身旁,有意稍稍落后小半步,余玠也一声不吭,山间只有鸟雀在枝头跳跃鸣叫的声音。
大约又走了有百步,我终是按捺不住,停下脚步,“余将军,请恕阿心只能相送至此,再远些归去迟了,恐师父担忧……”
“阿心。”他突然转过身,一脸庄正:“你我共处这数日,委屈你了。你救我性命,反倒为我所累,委实是我对不住你。”
这是打哪儿说起的话,我早明说了不重名节清誉那套虚礼的,怎又提起。
我本想再劝他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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