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江怜南披头散发地跪在青霜殿中,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冰凉刺骨,从他的手心里传来一阵一阵的凉意,令他单薄的身子忍不住地颤抖。
周围的灯火点得十分明亮,平日里他最喜欢蜡烛满殿,将黑夜照得犹如白昼,虽极尽奢侈,可冷绪也不过一笑置之,说一声“调皮”。
可如今这明亮的烛火却格外讽刺,因为它们将江怜南狼狈的模样照得一清二楚,他甚至能从大理石的反光处看到自己鬼一般的样子。
外面响起脚步声,是一队内侍走来的声音。随后,大殿的门“吱呀”一声打了开来,一阵砭人肌骨的寒风卷了进来,和寒风一起进来的,则是面无表情的内侍总管秦三,他身后跟着两个内侍,分别托着两个盘子,上面盖着白布。
门又“吱呀”一声关上了。
江怜南抬起头来,看着居高临下满眼轻蔑的秦三,突然感到害怕起来。他甚至连牙齿都开始打颤,他说:“秦总管,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秦三冷哼了一声,看他的眼神愈发不屑,开腔应他:“可陛下并不想见你,他赐了你死罪,你便好生自我了结,上路吧!”
“不会的,冷绪他向来待我好,他、他、他可是我哥哥啊!”江怜南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他膝行上前,幽黑漂亮的眸子含着泪水,楚楚动人,“他怎么会舍得我死?他不会让我死的,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若是在以前,秦三看见他哭,心中会惶恐不已,生怕皇帝迁怒自己,可如今看他哭,却是满腔的鄙夷,他甚至吐了一口唾沫在他身上:
“贱骨头!你还知陛下待你好?可你是怎么回报陛下的?!”
江怜南倏地愣住了。
秦三说:“你的身份虽是侍读,可陛下将你当作掌上珠心中宝,就算先前带着将你养废的心思,可后来的一切,若不是对你动了三分真情,你以为你真能在宫中横行至此?若不是纵容你,欲给你一个机会,陛下会让你顺利与宫外联络?江怜南,在你对这皇位产生一丝yù_wàng之心的那一刻起,陛下便已经知晓,可他忍你至此,正是因你是他的弟弟,你却不知好歹不懂收敛,非要将他逼至绝境,你可知,在他退无可退之时,便是你坟墓掘好之期!”
江怜南的泪水一下子从眼眶中落了下来。
是的,是他自己不知足。在他得知自己是皇子、并且原本应是皇帝的那一刻起,他便被仇恨蒙住了眼睛;后来他知晓冷绪是刻意将他禁锢在宫中,意欲将他养废的时候,他的仇恨和yù_wàng便不可遏止的爆发了。他恨冷绪,恨冷绪夺走了自己原本应拥有的一切,恨他把自己养得嚣张跋扈、一事无成,他便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想联合外臣夺取他的皇位。
可冷绪又怎么可能再忍下去!
他早就该知道,自己不适合那个位置,哪怕当上皇帝,又怎么可能做得好?不过是为外臣挟天子令诸侯铺路罢了!
可笑自己被人利用还不自知,竟还做着当皇帝的美梦!
冷绪毕竟是帝王,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自己觊觎他的皇位,他要自己的命,不再正常不过吗?更何况自己还亲手毁了他的兄弟情!他今日不赐自己死,又待如何?!
而走到今日的自己,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他虽蠢钝混账,可却还是知道礼义廉耻的,要他真的去冷绪面前痛哭流涕、像猪狗一般忏悔求饶,到底是做不到的……而,冷绪,大约也是恨不得他去死吧?
如今,只有一条死路可走。
江怜南透过朦胧的泪眼缓缓看向了两个内侍手上的托盘。
他在宫中生活四年,自然对此有所耳闻——三尺白绫,一杯鸩酒,二择一。
他说,我懂了,把鸩酒给我吧。
秦三挥了挥拂尘,其中一个内侍便将放了鸩酒的盘子放到了他眼前的地上。
江怜南颤抖着手将酒拿了起来,可他似乎还想到什么,看向秦三,语气卑微而诚恳:“求您告诉陛下,我父亲并不知晓此事,求他饶他一条性命……”
他说至此,眼泪顺着尖俏的下巴边缘落下来,滴在了酒中。
他却无暇顾此,朝着秦三拜了拜。
秦三原本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神情。
江怜南拿着玉樽,看着微波荡漾的酒水,见烛火倒映在酒面上,仿佛一轮被云遮盖的月,朦胧而柔美。
天地之间有美景,可惜他再无性命怜惜。
一仰头,苦涩冰凉的液体便猛地入了喉咙。
玉樽掉在地上,碎成几片,殷红的鲜血便滴落在地上,仿佛深冬绽开的红梅。
年轻的皇帝站在窗口,外面宫殿华丽,月色绮丽,只是月不全,平添几分萧瑟悲凉。
未几,秦三躬身进来:“陛下,逆贼江怜南已伏诛。”
皇帝闻言,身子猛地一震,须臾转过身来,俊美的脸上些微发白:“朕何时命你诛他?”
秦三一惊,随即突然想到什么,猛地睁大了眼睛,慌忙跪倒在地:“奴婢死罪!”
整个大殿静极了,只有金龟中焚着的香料升起袅袅的烟气。
皇帝慢慢冷静下来,俊美的脸上已经恢复成平日的冷峻:“是皇叔假传朕的圣旨?”
秦三不敢抬起头来,额头死死地抵在冰凉的地面上:“王爷是为了陛下为了江山社稷……”
皇帝静了半响,最后问道:“他死前……说了什么?”
秦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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