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琰眨了下眼,哈的一笑,伸手在空中写了个“太”:他想当太子?
萧琮唇一弯,将那张笺纸折了,解说道:“太子是元后所出,齐王是当今皇后所出。”
这话说得可真够白了——沈清猗看着茶盏眸光幽浮,萧琮待萧十七果然是极好的。
萧琰唉了一声气,皱了眉毛替兄长担心事,“这礼收着可真烫手,还不能不收。”
萧琮笑着点拨她,“没事,咱们礼尚往来就是了。”
萧琰眼一亮,哈哈笑道:“没错,回礼相当就是了。阿兄,你准备回什么礼?”忽又牙疼,“王右军,顾常侍,哎……”谁能跟书圣、画圣相比呢?
“清猗以为呢?”萧琮微笑看向妻子。
沈清猗声如冷泉,叶出两字:“年代。”
萧琰一下明白了,“不错,可以选年代古远的名家。不过,选谁好呢?——杜齐相,崔子玉,张伯英,蔡中郎,钟太傅?”这五位都是汉魏名家,其中杜、崔、张三位皆有草圣之誉,张伯英和钟太傅则与王右军、王大令父子同列书中四贤,而蔡中郎创了飞白体,也是钟太傅隶书的师学者,论起来这五位的书法真迹都不下于王右军手书的珍贵,而且还尤有过之,因为存世更少。萧琰相信以兰陵萧氏的底蕴必定收藏有这些真迹,即使不全,也有其中之二三。
萧琮笑了一声,“这些,或许有,只是,父亲怕是不舍得给的。”
他们的父亲萧昡就是书法大家,焉能舍得将这些书帖送予他人?
沈清猗却从萧琮这话中听出了另一层深意,萧昡不会费心思去营事太子或齐王,若真个至关重要,作为兰陵萧氏的家主,又岂会舍不得几幅名家书帖?
萧琰唉声道:“这我就想不出了。论画,顾常侍之前,赵夫人、曹不兴、卫协、张墨?话说这几位的真品也不多啊。”
她侧眸看向沈清猗,“阿嫂觉得呢?”
沈清猗寒眸扫向礼单,淡淡道:“钟太傅。”
萧琰眨了下眼,顺着她视线方向看礼单,不由呆了一下,然后噗的一笑,“阿嫂该不会是说,将太子送的钟太傅《宣元表》回给齐王吧?”她说着慢慢瞪大了眼睛,“然后将齐王送的王右军《上穰帖》回给太子?”
她嘴角抽了抽,“阿嫂,可以这么回礼的么?”
这些士家送礼的习俗母亲没教过她,倒是绮娘说过一些,但萧琰也忍不住怀疑,士家能这么回礼么?似乎以东家礼回西家礼,是可以的,但应该错开回礼的时间吧?再者,以同一家族的礼回礼似乎不好吧?
沈清猗眸色如涧幽,“这要问你阿兄了。”
萧琰“啊”了一声,疑惑不解的看看沈清猗,又看向萧琮。
萧琮看妻子的目光隐有赞色,微笑回萧琰道:“若是别家,自是不合适,太子、齐王嘛,却恰恰是好的。”
萧琰乌黑溜溜的眼珠转了转,用太子的礼回齐王,用齐王的礼回太子……她倏然一拍腿道:“我明白了!哈哈,果然是妙的。”
这就是明摆着告诉太子齐王:你们皇家兄弟的事,咱不掺和。
她哈哈笑起来,看向沈清猗道:“阿嫂真是聪明!”然后又咦一声,“还有《斫琴图》呢?这个用什么回礼?用哪位大家的真迹?”
萧琮含笑不语,依然看向妻子。
沈清猗语声淡淡道:“不是《斫琴图》么,既然是琴,那就回琴便是。听说,齐王的琴道也是不错的。”
萧琰愣了愣,突然噗一声笑倒在案,“这回礼,果然好得很。”她这位四嫂当真是妙人!
这些年他可不是白白卧于病榻,父亲对他倾力教导,不仅亲自教他经史文诗赋和书棋画之道,又以任先生和顾长史为老师,教他纵横谋略、朝政官制、士族关系、官场关系、河西时势、大唐与周边势力的关系等等。故萧琮虽然病居承和院,对天下事和重要文武官员的了解怕是比很多升朝殿官员还要深。
这般分说着,便到了昼食时分。
自从萧琮病愈后,就不再以书房为起居膳宿一体之地,平时和沈清猗一起时,便在内院楼下的东阁用食,若外院有客,就在前院堂舍或东西阁子招呼,逢萧琰过来的日子,用膳。
三人在西次阁用过昼食,漱口净手,又回到书房继续。
“秦州刺史哥舒夜,贺法显大师西行玉骨佛珠一串、和阗白玉佛像一座、金箔《金刚经》两卷、和阗青玉木鱼……”
萧琰念着念着“噗”的一声笑出来,“佛珠、佛像、佛经、木鱼……这个哥舒刺史真的是在贺阿兄病愈吗?”其他人的贺礼好歹都带着药材吧,这位倒好,药影儿都没一个。
“阿琰以为呢?”萧琮回眼笑着。
萧琰哼了声,“一看就是讨好梁国公的!”
萧昡崇佛,天下皆知。
萧琮一听她语气,就知她对父亲有怨。
怎会不怨呢?萧琮心叹,换了他,只怕也是要怨的。
沈清猗淡淡的声音道:“那和阗白玉佛像、金箔佛经、和阗青玉木鱼倒也罢了,但那串玉骨佛珠,是当年法显大师西行求佛时带回,多少贵家都求之不得,未料竟被哥舒刺史所获。这番送出,那是极舍得了。”
对萧昡而言,这串佛珠可谓珍之又珍。
“所谓礼下于人,如此投其上好,岂无所求?”
萧琰听着这清冷如寒泉的声音,心中怨怼仿佛被流水抚过,清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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