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上次那事,柳三就忍不住心底发虚,垂下头,耳根处隐隐发热。
优柔寡断,处处留情,他固然有着不可饶恕的错,可这性子从小养到大,早已深入骨髓,就像那饿狗陡然见了肉骨头总要流上些口水似的,逢人有难他便手痒想救,又哪里是一日两日能戒掉的呢?
柳家在南楚虽算不上什么高门大户,却也是极有讲究的人家。柳母素来信佛,凡事都求个因果缘由,想当初一连生下两个儿子,皆是调皮捣蛋不安分的主儿,是以到了这第三胎便愈发虔诚起来,只盼佛祖怜悯赐个乖巧可人的女儿来,孰料天不遂人愿,即便她成日里烧香拜佛,隔三差五地添香油钱,到底是气运不顺,偏第七个月被野猫惊了肚子,孩子难产不说还流血不止。
时值深夜,柳府灯笼高照鸡飞狗跳,接连请来的接生婆皆是战战兢兢不敢下手,柳老爷等得急了推搡着冲进内室,一抬眼,见发妻躺在血泊之中双目紧阖,安安静静的,不知死活。
他惊得双唇哆嗦,双腿似灌了铅再也往前迈不动半步,怔了一瞬忽然掩面痛哭起来,自责地直抽自己嘴巴。
他不是个有本事的男人,好在算不上糊涂,只嚎啕了一会儿便戛然而止,用袖子抹了眼泪,踉跄冲出门去。
他是去请大夫。
妻儿命悬一线,他不敢也不能坐等命运的判决。
然而出了门,他却更加心慌起来。
柳家地偏,不论是最近医馆的大夫还是医术最高明的大夫,都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请的过来的。心里急得要死,偏脑中一个法子也没有,堂堂一家之主竟像个疯子一样在大街上哭着求救。他求的不是人,而是天!
等那个素衣玉面的女子施了针,救了命,他更加觉得自己求的是天,恍如梦中,连口茶水也没倒,银子更没敢往外拿。
世俗之外的人,没得被黄白之物污了眼。
女子将皱巴巴呼吸微弱的婴儿交与他,嘱咐了几句,留了张药方,便飘然离去。
他捧着那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肉团,目送到门口,也顾不上孩子是男是女,只拿那药方给他续命,这一续,就是十年。
柳三长大了,可看着总比同龄人小上一大截,粉雕玉琢的男孩子看着像个六七岁的女娃娃。
柳母心中有遗憾,却不敢奢求。
想当初这孩子在肚子里闷得太久,怕是还没出生就断气了,如今借天一条命,活蹦乱跳的,无论如何都是天赐的宝贝。
况虽不是女孩子却俊俏的不像亲生,油嘴滑舌,讨巧卖乖,又是她拿命换来的,自然疼之入骨。
有了这一遭奇遇,不能再生育的她礼佛愈重,却也没真痴到分不清虚实,有江湖上的名声在,当年出手救她们母子二人的,除了神医鬼手,不会再有第二人。
是以,得知沈溯是那人亲传弟子后,一直在云山寺习武的柳时春兄弟二人便入了沈家,渐渐成了沈溯身边最受信任的人。
可柳三,柳母本是要长养在家中的。
“早知如此,就不该答应让你进来!”
柳时春撂下此话,转身下了楼梯。
“大哥……”
柳三恍如雷击,抬起头追了上去。
可没走两步,就撞到一道坚实的后背上。
柳时春纹丝不动,停下脚,绷着脸看他装腔作势地呼痛,叽叽歪歪,没一点正形,他终究忍无可忍。
“柳天赐!”
他压着声音唤出他的大名,柳三知道他的耐心已到了极点。
素来好脾气的大哥竟也气成这般,难怪二哥连理都懒得理会了。
是了,换作是他,怕也难以忍受这等荒唐事。
他怀揣着母亲自幼灌输的慈悲为怀的菩萨心肠,处在暗卫的身份上,就像一个包藏祸心的叛贼。
上回他识人不清,误救了贼人引狼入室,已是将手足兄弟陷于不仁不义,好在公子他并非多疑之人,甚至很大度地没有责罚他,那时他便暗下决心绝不再多管闲事,可今日眼睁睁看着那少年被打昏拖进肮脏的后院,额上鲜血直流偏面上还挂着倔强,这样心高气傲的人,若得知自己此刻正如同砧板上的猪肉被人商谈着价钱,多半是活不成了。
卖去的不是别处,而是暗无天日的青楼。
他撞见了,起先从屋顶遁了,可后来不知怎的又回去了。
人到底救下了,他将少年送到医馆才知那恶妇下手有多重,大夫止不住血,伤在头上,都说活不了了,可到底还能出气儿,他只好又将人背回了客栈。
黑羽卫的人都比他年纪大些,平素虽都喜欢在嘴上埋汰他,可真见他发愁得满屋子打转恨不得扒光了一头毛,倒也真心替他想办法。
“又救回来个麻烦!”
黑羽卫老大掏出私房药,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柳三一边揉着头一边见他越过自己去给裹得跟个木乃伊似的少年上药,纱布被血浸透了,以往杀人不眨眼的黑羽卫老大怔愣了一下,柳三看不真切他的神情,视线落在他手中的素白瓷瓶上,久久没有移开。
若是他没记错,这药,是公子给黑羽卫的应急药。
因着极难配制,翠箭卫也同样只得了一瓶。
不是要命的伤都不舍得用的药,如今却拿来救一个陌生人。
这都是因为他!
柳三环视四周,大家都瞧着床上的少年,嘴上有一句没一句地骂着他,眼神却丝毫不含责备。
想至此,他眼睛涩得发疼。
仅剩的伤药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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