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个极长的一个梦,梦见许多旧事。
十三年前,我九岁,跟随师傅远赴洛阳,去看所谓的武林大会,天玑和缙云都在蜀中,那时两派也算有些交情,便一起同往。
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自然就走得近些。武林大会上,我看着台上人打得精彩,不免叫好,恰逢泽青买了两串糖葫芦过来,见我如此欢喜,问道:“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台上男子是武当弟子,名字我已记不清了,只是他生得几分俊俏,功夫也十分了得。
我拿过一串糖葫芦,答:“对阿,我将来要嫁的人也必定当是这般出类拔萃,武功盖世之人。”
他嬉皮道:“这算什么武功盖世,你等着瞧,我日后一定比他更厉害。”
当时年幼,未解其中深意,更不知晓他因我一句话就勤练武功。后来他果然出类拔萃,屡屡在武林大会上崭露头角。可我始终,只当他是朋友。只至于后来师妹们告诉我他要成亲了我也没有多失落,只是埋怨他这样的大事竟也不亲自告知我一声。我特意备了礼去参加他的婚礼,可等到的却是……
那是仲夏的天,吉时已经过了,太阳热辣辣的,众人都已等得不耐烦,就是不见新郎官出来。眼见日头高悬,就要午时了,新郎官终于出来了。他一身红袍,站在日光下,对我浅浅笑着,真是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我突然就有些难过,想起他说过会娶我,却转眼就要牵别人的手了。
众人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他朝我走来,突然拉起我的手,他说:“素心,父亲已经答应我们的事了,跟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我闻言一怔,愣在原地不动。宾客都已经炸开了锅,方婉芷扯下盖头,愣愣地看着他,“师兄你在说什么呢?今日,今日可是我们成亲……”
“阿芷。”泽青打断她,“对不起,我不能和你成婚。”他紧紧攥着我的手,掌心出了一层薄汗,“你明知道我心里只有素心一个人,要不是父亲将我囚禁,擅自做主答应了婚约,我是绝不会同意的!”满座哗然。
方婉芷突然就落下泪来,“我原以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你心中是有我的,父亲告诉我你同意与我成亲时我是那样欢喜,却原来,都只是我一厢情愿吗?”她指着我,问,“你今日当真要舍弃我随她而去吗?”
“阿芷,对不住,我也不想负你。天下好男儿千千万,你会遇见更好的。”他拽着我的手就往外走。
方婉芷突然扯掉头上的凤冠,凤冠落地,噼里啪啦散了一地的珠子。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剑,突然就向我刺来。一切都只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眼前一抹白光闪过,紧接着,泽青捂着双眼倒下,脸上滚下两条血泪来,方婉芷拿着剑愣在原地,全身都在发抖,她说:“师兄,我不是故意要伤你的……”
我未曾说过的是,那一剑我之所以不避,因为我知道自己可以轻易避过,我没想到泽青会突然挡在我面前。
方婉芷见泽青出面匆忙收招,可已经来不及,剑气还是划伤了他的眼睛。
我慌忙去扶他,不小心碰到他的脉搏,却发现他中了剧毒,气息紊乱,难怪刚才没有躲过这一招。我对方婉芷说:“他不愿娶你,你们也不必这样为难他吧,他如今身种剧毒,你还要连他眼睛都毁了吗?!”
方婉芷又是一愣,往后退了一步,难以置信道:“剧毒……天玑派的规矩,想要离开,须饮下一碗名叫离恨天的毒酒,从此生死有命,和天玑再无关联。师兄你,原来早已下定决心了吗?你就这样不愿娶我?”
我挡在他面前,“他受了伤,我要带他去医治,先不奉陪了。”我那时想得很简单,他不愿娶方婉芷,我也不过是帮他一帮而已,却没想到把自己的一生也搭进去了。
方婉芷不依不饶,又拿剑逼来,“凭什么?我得不到的,你沈素心也不配得到!”我身子往后一仰,袖中金丝飞出,缠住了她的剑。我不愿与她纠缠,遂趁她不备,往她口中送了一枚枯芮。
“你给我吃的什么?”
“枯芮。此毒每三十六个时辰发作一次,虽不会立刻致人死命,但每每发作便如万蚁蚀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泽青复明之前我是不会给你解药的。他受的苦我也要你一并承受!”
天玑派其他人见自家小姐被欺负本想过来帮忙,然闻我说:“不想你家小姐毒发身亡的话最好放我们离开!”也不敢轻易动作。
方婉芷瞧着我,眼中有愤恨有不甘,但终究只是站在原地,眼泪早晕花了妆,她说:“沈素心,今次我输给了你,非是真的输给你,只是师兄他选择了你。”
我背着泽青离开双凤镇时他问我:“素心,你曾说将来要嫁的人必定要是出类拔萃,武功盖世,可我如今已是半个废人,配不上你了。”
“说的什么胡话,谁说你是废人了,你忘了我是大夫吗,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他勉力一笑,“父亲怜悯,毒我只喝了一小口,应不至死。”嘴上说着,却已经有黑色的血液滴落在我肩头。
我不知怎么,突然就难过得不能自已,眼泪吧啦吧啦地往下掉,我抹着眼泪说:“你不能死,你说过要娶我的,可不能不算数。”
那时我以为自己只是拿他当兄弟,所以看着他难受我才会那样难过。
师妹们都说,师姐可真幸运,要是有一个人肯这样为我奋不顾身我早就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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