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点意思,你接着说。”贾赦慢慢转动起包浆似玉的核桃,开始拿正眼看贾琏。
“我想着,老太太是偏疼二叔的,父亲也无可奈何,何不从我开始真正拿回管家权呢,实不瞒您,从前我在外院办事厅行走时,赖大、吴新登、戴良、余信这些老人很不好使唤,我知道他们上头各有主子,可他们实在可恶。我虽为晚辈,可到底是府上的嫡长子,威信竟然还比不上赖大,这让儿子如何甘心。再者说,这也不是大家子的规矩。想来祖父在世时不是这样各自为政朝令夕改的吧?”
贾赦耷拉着浮肿的眼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那时你祖父虽也偏疼老二,可最看重的还是我,我是享受了几年嫡长子的威风的。”
“那后来为何……”
贾赦龇牙,一副不愿意提起的模样。
贾琏趁势道:“父亲,我是您的长子,家族里重要的事件该让儿子知道了。”
贾赦快速转动了几下核桃才道:“因为太子被废。”
贾琏一瞬脑补了很多东西,忙试探着问道:“父亲,敬大伯痴迷修道可有这方面的原因?敬大伯进士出身,可是咱们族里最有出息的一个了,无缘无故不可能抛家舍业去道观吧?”
贾赦模糊着“嗯”了一声,“其他支持太子的人家被斩的斩被流放的流放,一夕败落,只咱们两府上因着祖宗的功勋和脸面勉强保住了。”
“那元春妹妹入宫是老太太的计策还是府上的?”
“那是老太太牵头,官路止步于你二叔,只得走外戚的路子了,如今咱们荣国府是老太太的一品诰命撑着呢。只是这些年下来,假的也成了真的,子弟们越发都不成样子了。琏儿,你的心是好的,只怕老太太不许咱们大房冒头。”
贾琏沉吟片刻道:“若是因为这样的原因……父亲,这管家权不要也罢。我只一心经营她的嫁妆铺子,多攒些钱财防身。陪着老太太高乐,今宵有酒今宵醉吧。”
“你不能学我自己就把自己糟蹋的不成人样!”贾赦厉声提醒。
贾琏连忙道:“父亲放心,儿子心里有数呢。”
“你有屁的数,当年退下来时我心里也有数,可到底怎么样呢?”
贾赦说完怒气冲冲走了出去。
这气,贾琏心知不是冲着他的。
小院子里摆出了五张黄花梨木茶几,每个茶几上放着一张作画用的大宣纸,一碗浆糊。
来面试的奴仆已经排成三行站好了,第一行是丫头们,第二行是媳妇子,第三行是男仆和小厮。
贾琏站在前头,手里把玩着一柄竹骨兰花扇,桃花眼带笑,fēng_liú潋滟。
“都瞧见这五张茶几了吧,上头的东西都看清了吗?”
下头稀稀拉拉的应和“看清了”。
“东西是我亲眼看着你准备的,你知道二爷要我们做什么吗?”丰儿偷偷扯平儿的袖子。
平儿摇头,低声道:“看着吧,二爷也不知是个什么想头。”
“我要求你们用茶几上的东西造出一座纸屋来,谁造的最高最结实谁就是赢家,我赏二两银子。”
底下的奴仆们原本是蔫哒哒的,毕竟里头还有不情愿来的,只因是王熙凤的陪嫁不得不来罢了,如今听着有银子拿倏忽精神抖擞起来,都想着依葫芦画瓢,弄纸屋有什么难的。
围在院子门口看热闹的奴仆也听见了,瞅着人不注意一呼啦钻了进来,缀在了第三行后头,贾琏装作没看见,坐在交椅上的王熙凤冷哼了一声,这样的人她狠看不上。
“二爷,人这样多,准备的东西不够用啊,这又是怎么个章程?”
贾琏看向站在第三行右边排第一开口说话的男仆,见他长着一张四方脸,浓眉大眼,就认出了这是他的奶兄弟赵天梁,因笑道:“够用了,你们分成五组来做就可,现在就可以开始了,直至凉亭里那支香烧到底为结束。”
话落贾琏走向凉亭里坐着。
随着这一声落地,奴仆们有一瞬的安静,相互挤眉弄眼,交头接耳,然后下意识看向平儿,只因她是贾琏王熙凤最倚仗的大丫头。
贾琏笑道:“玩这个游戏没有大小,你们都是一样的。”
话音才罢,缀在第三行后头的后来者就往前冲,也不管撞不撞人。
几乎是一瞬间都行动了起来,纷纷抢占茶几,伸手抢夺。
有两桌发出了“嘶啦”声,宣纸被撕成了数片,顿时相互骂起来。
这个骂:“小gǒu_cāo的!”
那个骂:“下作黄子剩王八。”
还有的撸袖子就要打架。
平素贴身服侍主子的丫头们原比那些媳妇子男仆小厮娇贵些,乍然见这样混账粗鲁的场面都撂开手躲在了一边,满眼鄙夷。
丰儿垂手冷笑道:“一个个都跟抢着投胎似的,不过二两银子也值当?我不要了,由得你们去。”
另一边已经有人动上手了,却是周瑞的干儿子何三和赵天梁的弟弟赵天栋。
“小gǒu_cāo的,你一个二房的来我们大房占什么便宜,滚一边去吧!”赵天栋生的魁梧,平素喜欢练拳脚,猛推了何三一把就给摔了出去。
何三无赖所幸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哀嚎,“打死人了,大房琏二爷的奶兄弟欺负人了,干爹你快来啊,你干儿子快被赵天栋这个臭瘪三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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