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将快要摔倒的老头子一把扶住,抬眼望向蒋谦,神色猛然一凛,“是你!”
蒋谦觉得这帮人如临大敌的样子简直莫名其妙,急声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们!”
那位仙风道骨作术士装扮的人并非独行,他身后还跟着一帮年纪稍轻的少年,其中一人闻言厉声喝道,“你在延陵城里杀了我家少主!还装模作样的想抵赖!”
说罢,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留,几人齐齐拔剑,数道身形一闪,迅速将蒋谦围在了中间。
蒋谦想讲道理,可是讲不明白,更没人肯听。
他想转身先走,却又被围的严严实实,无路可逃。
所以他只得抽剑自保。
在浣雪剑出鞘的那一刻,蒋谦忽然怔了怔。
剑身映着雪光寒意森森,剑锋极薄,是真正的刃如秋霜,而它带起的灵流却亦正亦邪,让人难以捉摸。
这柄剑握在手里的感觉十分陌生,可是它莹白的剑刃看起来又很熟悉。
蒋谦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现下也没时间去整理这些纷乱的思绪。
别人不容分说的与他短兵相向,他也只好挥剑去挡。
剑意有道,剑气传神。
蒋谦胸中似乎鼓动着烈火,却又知道自己与这些人只是萍水相逢,不能因为误会而破了寒芒雪刃,他束手束脚的只守不攻,生怕伤到人。
一时之间,雪地上又有冷兵银光四起,金铁交鸣声铿锵作响。
蒋谦有心避让,来者却不善,几乎招招都想夺人性命,加之双拳难敌群手,很快他便有些力不从心,只得奋力横出一剑,卸开几人没完没了的纠缠,微微退出几步,与他们拉开了距离。
那几个人也好不到哪去,一个个弯着腰拿手抵住膝盖,胸腔起伏着气喘如牛,口鼻不断喷出白雾。
就在双方都卸了一丝精神,只顾着各自喘息时,那几个门派弟子身后有一个大汉正微微弓着身子,薄衫紧贴着他壮实的脊背,身上的汗水不知是干活累的,还是被突起的刀光剑影吓的。
他将衣衫半卷至手肘处,蹑手蹑脚的挪动步子,眼中凶狠一闪而过。
蒋谦轻皱着眉头,握紧了手中的浣雪剑,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略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环视着围着他的人。
忽然他身子微微一震,瞳孔骤缩,随着方才冰凉气息一同灌入胸膛的,还有一把凉刃。
一刀穿心,干净利落。
可笑的是,拿刀的人只是个围观的乡野匹夫,那把刀,又怎么看怎么像一把杀猪刀。
蒋谦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被捅了个对穿。
利刃被抽出的那一刻,猩红自他胸口喷溅而出,落在了地上,化开了他脚下的皑皑白雪,蒸腾的热气氤氲而起。
瑟瑟寒风夹着浓烈的血腥气,很快就散了。
蒋谦拿剑撑住摇摇晃晃的身子,许久才缓缓跪了下去,微微垂首,白发从肩头滑落。
扬起的雪末落在了他的眼睫上,又在转瞬间化作晶莹水珠,将落未落,好似一滴清泪。
有一些终结,比想象中草率的多。
片刻后,白衣化进了雪地里,几乎与那片莹白融为一体,洁净无瑕。
蒋谦有点糊里糊涂的,还有点放心不下。
可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弥留之际,他看到了天地尽头有一道人影,背着光。
远处的鞭炮声接连响起,噼里啪啦的很是热闹,家家户户欢天喜地,阖家团圆。
*
青城山。
梦鳞又在门槛上满怀期待的坐了一整天,单手撑着脑袋,拿着下山采买年货的人给他带的糖葫芦。
衣的红山楂,狠狠的吸了吸鼻涕。
说起来,和蒋谦初遇时就是因为嘴馋,被一根糖葫芦就哄骗走了。
梦鳞舔舔嘴唇,心说自己可真是没出息。
自他醒来后,也没有再见过小鲤。
小鲤的师兄一直说他是有事出门了,很快就会回来。
可是日复一日,已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天了,连个鬼影子也没见着。
而且,一个鬼能有什么正经事,年都不过了?
他想不通。
梦鳞瞪着猫眼,直勾勾的盯着那条上山的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一直瞪到天色渐黑,依旧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他熟悉的身影。
猫鼻子不自觉地抽了抽,闻到了阵阵饭香,肚子立马不争气的咕噜几声表示应和。
他扁扁嘴,咬下一颗糖葫芦充饥。
可是开胃的山楂,只会越吃越饿。
不一会儿,有一个青城山的小弟子颠颠的跑了来,喊梦鳞去吃年夜饭。
梦鳞却一脸倔强的谢绝了,“你们先吃吧,我再等一会。”
“天冷,你别着凉了。”
“知道啦。”
他是一定要等的。
因为他还有好多话想跟他们说,想第一时间就跟他们说。
他要告诉蒋谦,无论如何都有自己陪着他,哪怕杀人放火十恶不赦,他便陪他埋尸藏骨身入无间。
等陆杨成来了,得先挠他一顿,然后跟他说不就是一颗妖丹吗,没了就算了言归于好吧,自己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他计较了。
等小鲤回来…他只想说一句,愿与君一世江南。
山下不远处有烟火直冲天际,划破黑夜绽放出点点璀璨,流光溢彩。
梦鳞遥遥望着,失落的眼睛里好像忽然有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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