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砚通常会配上定制的砚匣辅以映衬,同时保护砚台在匣盒中稳妥安放。钱掌柜收藏的这块洮河石还未经打胚凿磨,阿福打开乌木匣——或许称之为乌木箱更适当,现出那块足有两尺长一掌宽的砚石时,即使是懵懂的吴娘几人也露出了惊艳神色。
钱掌柜见有人赏识他的藏品,摸着小胡子十分得意。
“哇钱掌柜,这要是凿出来能做几方砚台呀?”
阿福摸着乌木匣,眼中满是艳羡,“这可是上好的洮河深水石,别看只有两尺长,不算匣子重量,抱在手里足有百十斤咧!”
“阿福你力气真大!”
“太美了,这真像块玉一样……娘子你快看啊!”
沈砚早就目不转睛盯着了,阿福说的不错,洮河石产自深水之底,质密坚韧,极有分量,眼前这块绿中隐约带蓝的上百斤石料现在竟是她的了!
书上说洮砚“石色碧绿、雅丽珍奇、质坚而细、晶莹如玉、扣之无声、呵之可出水珠”,这些美誉只有配着眼前实物,才能叫人真正领会一二。她忍不住伸手抚摸一把,“不可思议……”
“怎样,七娘还喜欢吗?”钱掌柜见她反应,嘴里假假问她,“若不是老朽这辈子只专注掌眼,于凿磨功夫上差些,定是要留给自己打发余生的。如今送给七娘,也算适逢其会,七娘且收下罢!”
老人家目光慈祥,满是鼓励,沈砚心上一时竟有些热辣。她抿了抿唇,点头道:“有朝一日,定不叫师傅失望。”
就像她曾对吴娘说过那般,在她心里,凿砚多半是为消磨时光。由此而生的,对砚台相关事物的探究,都是附带的,只因她行事不喜浮表一层。钱掌柜难得在她身上走眼,但要她仔细凿磨一方不糟踏石品的砚台,也并非做不到。
钱掌柜欣慰地合上砚匣,末了不免留恋地拍了拍,“走喽,老伙计你得换个地方待喽!”
“掌柜的放心,”阿杏忙作势扑上来抱住乌木匣,“我们几个一定好吃好喝招待它!”
众人不忍发笑,将这一丝珍品砚石易主的伤感也抹了去。
买石头用的都是沈砚的私房钱。石料未成佳砚前,并不像隔壁翡翠毛料那样昂贵,这一趟买了两三百斤石料,所费只需百两出头。沈砚付完账后,又瞥了隔壁一眼,那个男人却不再默契地转过视线。
她皱了皱眉,告别钱掌柜。
沈砚走后,还站在外围观看赌石的男人才侧过脸。春风里湿润的水气映化在他眼中,变成冷冷清光。
江南河泽遍布,山丘林立,婉转高低间不适车马,时人出行多爱乘轿。街巷咿呀声中,沈砚叫阿桃阿杏和轿夫跟在后头,又叫吴娘和她并步缓行。
这是有话要和吴娘说的意思。
“吴娘,你可注意到方才那个男人?”沈砚长眉微蹙,慢吟吟思量着,“他不是南人,他很危险。”
吴娘无论何时大半心神都放在沈砚身上,自也看到了隔壁赌石的景况。她挨着沈砚低声道:“娘子怎知他不是南人?”
“这不难猜。江南早就兴起赌石之风,尤其是乌镇,因我爹坐镇此地,更叫奢靡横行。你看他那样大手笔,却对解石结果并不放心上,这种大户是赌石界的最爱,我二叔混迹于金石巷,却未曾听他提及过此人,此其一。”
“其二,那人叫赌到出翠为止,若非他不清楚这其中的花费,就是他有这财力。老实说就连我爹也没这样的豪气,放眼江南,有这财力的几家公子,你看他才二十五六模样,有钱都是公中有钱,谁做的了主这样去赌?我瞧他只是新鲜,玩一玩罢了,倒不是图这点绿货。”
吴娘啧啧惊叹,指了指天上,“照娘子这样说,这是过江龙啊。”
当世间五大姓,刘是皇姓,博陵崔氏,太原范氏,津口王氏,荥阳郑氏,均是几百年传承。沈太守家与之相比,不过是才刚懂得穿衣吃饭的蹒跚小姓而已。沈砚点头,算是应了吴娘的话,“你知我向来对这些事作壁上观,但这人来的时机太巧了……我爹毕竟是我爹,我只怕他要吃亏。”
五大姓过江来到乌镇,也只有主政郓州的沈太守值得来会一会了。
对沈砚“作壁上观”的举动,一直是吴娘心中一大疑惑。难得见她主动提起,吴娘趁机问道:“七娘说的时机,可是上个月你曾提起的那一桩?只是这与我们使君又有何干呢,我们郓州向来不掺合这些朝堂之事。”
吴娘也和旁人一样尊称沈太守为“使君”。她嘴上虽是这般说,但心里已经信了几分。
换了往常,沈砚是不愿提起这些的。这个世道里,人命如草芥,尊卑良贱之别泾渭分明,女人似除了生养一道就别无用途,这一切起初都叫旁观的沈砚难受极了。是以她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只吃闲饭消磨着时日。但她生在太守家中,江左之南几千里的动静都在眼皮底下,便是闭着眼睛还有耳朵听进了些许讯息。
不过一直以来,沈砚既不管她娘李氏后院的家长里短,也不管她爹沈太守的州牧大事,只安静地和石头打交道,十分无害。
忙碌的父母对这样的她十分满意,她也觉得自己十分省心。
十分令人省心的沈砚,平日唯一的烦恼是,她似乎知道的太多了。
沈砚和吴娘本是挨着半边身子,她横过一手抓住吴娘的手臂,半真半假道:“江南安逸已久,几朝更迭均未伤动元气,每每在夹缝中破财求衡,竟也得以维继。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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