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白听到雷丽丽辞职的消息时,一点儿也不吃惊,她甚至难得地笑起来。
雷丽丽一头短发,让白云白很不适应,她从认识她的那天起,她就是一头长发,要么扎着,要么散着,就是没有短过。猛看很精神,细看却发现比原来憔悴多了,主要是眼里有了忧虑。白云白想,雷丽丽终于告别她年轻的黑发,心甘情愿地步入中年了,终于把自己的锋芒收敛,心甘情愿地做起贤妻了。
雷丽丽说,你笑什么,是不是觉得我投降了?
白云白说,连头发都剪了,像是要重新做人的样子。
雷丽丽笑说,算是削发立志吧。因为对我来说,下这个决心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我知道我这一回的放弃,就是这辈子的放弃了。我不可能再有新的机会。
白云白说,我原先就有预感,你们几个找到另一半的人里,爱情成分最多的是你和郭亮。现在看来果然如此。但爱情也不是让你白得的,你得付出的代价。从优秀教师到贤妻良母,从教务主任到平头百姓。
雷丽丽说,是,我承认受不了了。累,比原来累上十倍都不止。每天都很晚才能回家,女儿上中学以后学习压力比原来大,可我这个当老师的也不能辅导她,甚至给她作顿饭都难。郭亮每天都回家很晚,有时几天都回不了家,你不但不能指望他帮忙,还得时时担心他,怕他有什么事儿。你看——雷丽丽撩起额际的头发,白云白一眼看见了藏在深处的几根白发。
雷丽丽说,我自己都很吃惊,怎么一下子就老了这么多。看来我原来操心太少了。所以,我想我还是像从前一样做老师吧,单纯一点,可以多一些精力照顾家。
白云白说,郭亮怎么说?
雷丽丽说,他没反对。他可能也意识到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忙人。他只是说很抱歉拖累了我。我说我愿意。
白云白说,那我也支持。老实说,如果我现在也有那么一个爱我的、事业忙碌的男人,我也愿意放弃自己的工作。
雷丽丽说,未见得吧,你还是和我不一样的。
真的不一样吗?无法证明,没人给她证明的机会。白云白没有说话。
此刻她和雷丽丽正坐在望湖茶楼里喝茶。她们边喝茶边说话,边等另外三位。
今天又是她们聚会的日子。这望湖茶楼几乎成了她们固定的聚会地点。
雷丽丽感慨说,老实讲,林飞燕的死对我刺激很大,或者说提醒了我,我突然意识到,我遇到郭亮已经很幸运了,我得珍惜。对我这样一个中年妇女来说,最重要的是家庭,是感情,是孩子。我不能再失去了。
如果放在一年前,白云白会觉得雷丽丽太没追求了,一个职业女性,一个知识女性,竟然以当好家庭主妇为生活目标。可现在,她却有些羡慕雷丽丽。时过境迁,这个境,是心境。她不再是一年前的她了。
王晶来了。她很淑女地微笑着走过来,朝两个姐姐 嗨 了一声,没像从前那样大呼小叫,反让白云白不习惯了。白云白说,主宾怎么到那么晚?
王晶说,陪儿子吃了肯德鸡,又去游乐园玩了一会儿。嗨,我儿子今天说了句名言,我骑车带着他,告诉他我要离开一段时间,我说妈妈太累了,想休息一下。
他说谁不累?只有死人才不累。把我惊得差点儿从车上掉下来。
王晶咯咯咯地笑起来,白云白却觉得她的笑声没从前的爽了,有些潮湿。
今天的聚会主要是为了她,她真的要走了。
自打和王树林复婚后,他们一直小磕小碰的。但无论王树林怎么吃醋猜疑找茬,王晶都心字头上一把刀,忍着。谁让自己有前科呢。不料前不久她发现,身边真正有第三者存在的是王树林。她亲眼看见他们在一起。一问,王树林也供认不讳,并且说,你离开我两年,我不可能完全不接触异性,现在你回来了,我也不可能马上和人家断,总得有个解决问题的时间吧。王晶一听,心字头上的那把刀刷地一下就落下来,齐展展地切断了几根藕丝,说,好,我给你时间,我给你足够的时间。于是向报社申请了一个进修指标,到上海进修去了,要去一年。
白云白听到这个消息,也没有太大的吃惊。她虽然一直希望他们能和好,但他们和好之后一起复出的那次,却让白云白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反用那句著名的诗,是 人面 依旧在这里,桃花不再笑春风。
雷丽丽说,东西都收拾好啦?
王晶点点头,自嘲说,第二次出走了,有经验啦。苏新茶她们两个怎么还没来?
白云白说,我让苏新茶通知湘兰的,最近她们在一起多一些,好象苏新茶那位刘同学还给湘兰介绍了个对象,也不知结果如何。
雷丽丽说,她的跨国之恋呢?
白云白说,了结了,我早说那个老外不可靠。我的直觉很准。哎,苏新茶介绍的那个如何?王晶说,不好,我听说那个商人没看上尹湘兰,看上黎美丽了,把苏新茶气得够戗。雷丽丽说,她们干吗让她去?王晶说,不是她们,是他们,那个刘同学把黎美丽叫去的。
王晶又说,怎么搞的?我们老是失败?
白云白说,因为我们太想成功。
雷丽丽见两人有些伤感,有意调侃说,哎,我建议把这个望湖茶楼改为望夫茶楼怎么样?我们总是在这里谈婚论嫁,向往男人。
王晶一下乐起来,说,我赞成,非常恰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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