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仲喘息未定地说:“太危险了!还是我带人去程家湾,你回城吧。”
“这十个人重要还是一个郑子文重要?何况他跑进了村庄。”老仲怀疑舒远秋是不是他婆娘,她的脸上连一点表情都没有,但是有什么办法,谁让人家是支委书记呢,“还不快去!磨蹭什么?”
老仲走后,舒远秋领着人进了程家湾。
程家湾不比林家堡,人都散住在沟叉里,如果他们顺沟逃进去,还真就难找了。此时正值“麦子上场,木瓜满瓤”的大忙季节,村庄的小路上不见一个人影。舒远秋觉得这安静有些可怕。怪不得舒达海一心要夺回林家堡这块宝地,这程家湾的确是太阴湿了,树林间的木耳、蘑菇随处可见,就连迟熟的小小杏子都一个个藏头掖脸地。几个人刚走到一座十分气派的宅院前,一个先生模样的人正立在门口,见他们过来,忙作揖,“我家老爷有请几位屈尊寒舍。”
“你们老爷是……”
“舒达海舒老爷。”
大门一开,舒远秋怔住了,她看到偌大的院子像个货场一样,胶皮轮子的大车、犁耧、铡子、锄头和大大小小的粮袋子堆积如山,墙边的树上还拴着几十头牲口,牛、骡子、毛驴什么的。它们完全把堂屋和房子都挡住了。院子里那棵偌大的杜梨树上还挂满了漏斗、杆秤和油提、酒提等物什。
舒远秋正在愣怔间,舒达海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说:“妹子,你终于进这个家门了!”
“你这是……”
“送给新政府的。有我妹子在,我怎能不响应新政府?这不算啥,我还有更贵重的见面礼呢?——押上来!”舒达海话音刚落,几个庄丁推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出来了。当他们站在舒远秋的面前时,他们吃惊不小,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其中一个正是他们要找的国民党县长郑子文。
舒远秋见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对舒达海说:“哥,谢谢你,你总算做了件好事,人民会记得你的!”她一挥手,准备叫人带这两个俘虏返回,不料却被舒达海拦住了,“慢!书眉,你真的就不进去坐一坐吗?你我究竟是不是一娘所生?可怜大哥……”
“大哥怎么了?”
“大哥他已经归天了!”舒远秋这才发现舒达海的脚上蒙着白布。
“什么时候的事?”舒远秋的心“咯噔”一下。
“已经过了‘尽七’。”
舒远秋这才注意去看二哥舒达海,她发现舒达海眼边的皱纹早已经密密麻麻,他的后背明显地驮了。舒远秋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恻隐之情,其实自己真应该进屋去坐一坐,别说是二哥的家,这其实也是她的家。多少年,她在漂泊中找不到自己的家,总觉得家对她已经是个虚幻的概念。如今,她到了家门口,面对一奶同胞的二哥,面对给予她太多记忆的大哥的亡灵,她却无法踏进家门。
二哥千错万错,毕竟还是他哥哥。再说人生老来难,他能拿出这么些东西,还帮他们抓住县长,这本身就说明他在积极向上,在以实际行动为自己赎罪。可是郑子文不带回去,甘乾义、老仲他们会不放心。尤其老仲,他肯定会带人返回来寻她的。自己尽管对老仲粗声粗气,但是她了解他,他肯定会这样做。老仲其实是个挺好的人。郑子文是这次行动的关键,如果节外生枝,那她将功败垂成,使命让她无法久留,使命使她只能选择有家不能回。想到这里,舒远秋对自己的二哥舒达海作了个揖,说:“二哥,替我在大哥的灵前多烧一张纸。我现在必须回去复命。明天我派人来拉东西。如果我能来,我一定会来的。二哥,你自己保重!”
舒达海把妹妹他们送出程家湾,看到他们的身影匆匆消失在密枝浓荫中。他禁不住蹲在了地上,纵声大哭起来。
喜欢山河碎请大家收藏:(m.shudai.cc),书呆网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