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坟墓?”
“是啊,你不知道吧,听说原来这院子里住的是老县长,后来被人给杀了,他的小老婆也被人给抢走了。附近的村民不忍心,才就势推倒了那房子,把死者埋葬在里面,算是入土为安了。这里离村子远,偏僻,老县长下台后就一直住这儿,他很少出门,不过这当官的人结的仇多,老了老了却把一条老命丢了。”
舒远秋告别老汉,向那个大大的麦垛走去。她穿过麦垛,果然就看到了一些残墙颓壁,倒塌的房,残缺的墙,荒草漫漫,没有人会相信这里曾生活过一对寂寞的人。这才多久啊,不过两三年光景,一切竟然就变得这样荒芜。这荒凉的所在收藏着一对少妻老夫的爱情和婚姻,收藏着他们的欢笑、悲伤和孤单。
舒远秋想起她们在“元兴隆”药铺里的见面,当时,女儿的毅然决然让她无奈,但却让她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最后和雨晴见面就是在风岭塬了,曹子轩这个可恶的叛徒,她挟持了雨晴,老岳肯定是曹子轩杀的。有一次柏治林告诉她,那次他刚把雨晴送到家门口,就看到从老岳的院墙上跳下一个黑衣人,飞快逃去。当时觉得这人很熟悉,后来曹子轩叛变,他才猛然想起那人的身形很像曹子轩。
“雨晴,雨晴,我的好女儿,你现在在哪里?你听到娘的呼唤了吗?”
舒远秋呆呆地站在这里,内心里发出了切切的呼唤。她想,如果雨晴顺利生下孩子,现在也该快两岁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太阳开始西移,天色渐渐暗下来,阡陌上有三三两两的农人劳作了一天,开始牵着牲口回家。舒远秋心情沉重地回转身,望了这断墙残屋最后一眼,走上了一条阡陌小路,忽然听到有人唱曲儿的声音远远飘来,歌声清脆嘹亮,让人热血涌动:“太阳出来照山川,哥哥收麦搭头镰,天气炎热烧哄哄,妹妹提镰紧后跟,见哥脚印在田中,双手捧土贴在胸,是哥脚印妹才捧,是哥衫烂妹才缝……”
果然正如老仲所言,半月后,于修亮成了人民政府的县长,舒远秋去边区学习的申请得到了县委的批准,老仲很无奈,和舒远秋冷战了一月之久,也提出申请去凌县工作,很快也得到组织的批准,他安排的职务是凌县的副县长。
临走前,老仲终于主动说话了,“书眉,我就要走了,想和你好好谈谈。我知道,你根本瞧不上我,你嫁给我也不是你的意愿。”
“现在还说这个有什么用?”舒远秋说,“人都嫁给你了。”
“是嫁给我了,但是我知道你一直不痛快,无论我怎么做,你都不满意,就拿这次去学习吧,你事先也不征求我意见就自己决定了。你说我不开明,这事搁谁身上谁能接受?明天我就要走了,我想听你一句实话,你申请去学习是不是为了躲避我?”老仲一脸痛苦。
“你怎么会这样想呢?于县长都给你做过工作了,说学习是好事,让你不要拖我后腿的。”
“书眉,请你说真话,这两天,我已经想好了,现在婚姻讲究自由,结婚和离婚都有自由,我想明天去报个到,然后回来和你办理离婚手续。这样你会轻松些,你也用不着跑那么远去学习了。”老仲深深抽了一口烟,吐出了几个烟圈。
这话让舒远秋吃了一惊,她的心中一下子有了深深地歉疚感,说实在的,老仲对她确实不错,体贴,关心,疼爱。但是这么长时间了,自己除了对他冷言冷语外,真的无视他的存在,心里面哪怕一点的位置都没有给他留下。这对老仲来说的确是不公平的。她知道他也很苦恼,但是她没有想到他会主动提出离婚,这件事连她自己都没有想过,毕竟自己四十多岁了,而老仲都已经奔六十的人了,离了又能怎么样呢?人说少年夫妻老来伴,他和她已经到了做伴的年龄。
“老仲,你是个好人,请原谅我的无情,但是要离婚的话,我请你还是仔细考虑考虑,毕竟我们都不是年轻人了。”舒远秋不知道怎么开口。她竟然觉得无法面对这个被称为自己丈夫的人。
“我明白你心里一直装着别人,别自己苦自己了,离了,你去找他吧。你才四十来岁,还来得及。”
“老仲,就算离,我也不会最近离,你要去凌县当副县长,我却和你离婚,这对你影响不好。我们夫妻一场,我还是希望你在革命工作中顺顺利利。不要因为家庭让你名声受到影响。”舒远秋眼睛有些酸,“老仲,就这样吧,这事以后再说行吗,你要走了,我帮你收拾行李。”
第二天当老仲起床的时候,舒远秋已经把饭做好了,她把老仲叫到饭桌前,给他倒了一杯自己酿的黄酒,“来,老仲,我给你送行。以后到了新岗位上,一定要多学文化,多用脑子。”
舒远秋拿出一双棉鞋,塞进老仲包里,说,“天气冷了,这双棉窝窝是我亲手给你做的,里面装了羊毛,很暖和,你多保重,以后自己照顾好自己。”老仲端起酒一饮而进,他的眼睛里突然滚出几颗浊泪,“书眉,谁都不怪,都怪我他妈没有福气。”
老仲走了,一路上心事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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