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仔”和他的同船兵士都在等待命令。无论是临上阵前在黑暗中进行的飞行甲板训练,还是水手们的行装,从军粮到弹药,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圣地亚哥天气热得很,但他们接到警告,说是即将开拔的地方热得更厉害,几乎无法忍受。“我永远也没有办法习惯高温。”他写道,“我怀念凉爽的晚上,牵着你的手沿街而行。我甚至怀念该死的雪,还真是从来没有料到我会说这话呢。”但他说,最重要的是,他想念我。阳光下我的红发,我鼻梁上的雀斑,我褐色的双眸,我肚子里的孩子。“你一定长胖了。”他说,“我能想象出那一幕。”
此时此刻,他们在弗吉尼亚州的航空母舰上。这将是他出发前写的最后一封信,他会把信交给上船给他们送行的一位牧师。“飞行甲板长达八百六十二英尺。”他写道,“为了区分工种,我们穿成七种不同的颜色。作为一名维修技师,我的针织衫和头盔是难看的绿色,跟煮过头的豌豆颜色差不多。”我想象他站在大洋之中的跑道上,了无生气的头盔下面藏着一头秀美的金发。
随后三个月,我收到了几十封信,都是在他写完信好几个星期以后才收到,有时候一天还会收到两封,全看信件是从哪里寄出的。“德国仔”告诉我,船上的生活很乏味,他在训练期间结识的好友——同样来自明尼苏达州的吉姆·达利教会了他打扑克牌。他们两个人会长时间待在船舱里跟士兵们打牌,打牌的人换个不停,牌局却永远也不收场。他谈起他的工作,谈起遵守纪律是多么重要,谈起他的头盔又重又不舒服,谈起他已经渐渐习惯飞机起飞降落的轰鸣声。他谈起晕船,谈起闷热的气候,却绝口不提战斗,不提被击落的飞机。我不知道是因为规定不许提,还是因为他不想吓到我。
“我爱你。”他一遍遍地写道,“我简直受不了没有你的生活,一心盼着早日见到你。”
他用的是些流行歌曲里的习语和报上的诗,我写给他的信也差不多一样俗套。我倒是对着信笺苦苦寻思,只待鸿雁传情,可惜只想得出同样的词语,同样的词序,只好盼着字词背后的深情能让整封信变得字字珠玑。我爱你。我想念你。小心。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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