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的养生术,最重要的有导引(如五禽戏、八段锦等)、行气(如各种气功)、炼丹服食(如五石散之类)、房中(如男女双修之类)四派。这四派的研究在魏晋时期都已经具备了相当的规模,限于篇幅这里无法细讲。我只想特别指出,炼丹一派本是为了养生、延寿,却意外地变成了后世化学的鼻祖,英国科学史家李约瑟(joery need,1900-1995年)在《中国科学技术史》中对此有充分的肯定,已经成为世界科学界的共识。
比陶弘景略晚的颜之推(531—约590年以后)在《颜氏家训》中专门有一章谈养生。琅邪颜氏是当时的门阀士族之一,在家训中谈养生,正可证明养生文化在当时士族中的流行。颜之推对养生的看法基本上也就是当时的代表性看法。他的基本观点其实跟嵇康差不多,认为神仙或许有,但不鼓励子弟去修炼,他认为那是徒劳无功的:“学如牛毛,成如麟角。华山之下,白骨如莽,何有可遂之理?考之内教,纵使得仙,终当有死,不能出世,不愿汝曹专精于此。”但爱护身体,讲究养生,则是可行的:“若其爱养神明,调护气息,慎节起卧,均适寒暄,禁忌食饮,将饵药物,遂其所禀,不为夭折者,吾无间然。”
颜之推对养生文化的贡献,在于他特别注意到养生与环境的关系。古时求仙的人往往想与世隔绝,躲到深山里去修炼,这其实是一种幻想,人不可能离开生长的环境,也不能离开社会。养生必须在环境中养,必须在社会中养,不可能单独一个人养,人总会受到环境或者社会这样那样的影响。因此,养生的问题就不能不联系环境和社会一起来考虑。
环境对人的影响,现在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了,整个地球环境恶化,已经对人类的健康产生巨大的危害,如果不能改善我们所处的环境而让它继续恶化,人类再怎么讲究养生也是徒然。关于这个问题,在颜之推的时代自然不可能有今天这样深刻的认识,但是对于社会跟养生的关系,他们已经认识到了。颜之推在《养生》中告诫子孙:“夫养生者先须虑祸,全身保性,有此生然后养之,勿徒养其无生也。”养生要先考虑避开祸患,保全生命,有了生命,才能养生,生命保不住,谈养生就是白谈。这里提出“虑祸”的问题,就跟环境和社会有关,而侧重于社会。
魏晋南北朝是一个政治斗争激烈、政权更替频繁、社会充满动乱的时代,一个人的生命更容易受到社会因素的影响,所以考虑养生问题,就要格外注意避开社会尤其是政治对人的伤害。颜之推特别提到嵇康和石崇的例子,他们两个都很注意养生,讲究服食,但两人都在中年即死于政治斗争:嵇康被司马氏所杀,死时才三十九岁;石崇死于八王之乱,死时也不过五十一岁。这两个人都注意养生,却都没有注意“虑祸”,尤其是政治斗争之祸,结果养生就白养了。
颜之推对养生文化的另外一个贡献,是坚持儒家思想中追求生命意义的积极一面。人和动植物都有生命,但人有灵魂,人需要意义和价值才活得下去,动植物则不需要。所以人的养生就不可能跟动植物一样,一只乌龟能活几百年,一棵树能活几千年,这样无知无识无灵魂无意义无价值的生命,并不是人所追求的。人的养生在根本上是追求有意义有价值的人生,让这样有意义有价值的人生更长一些,更充分一些。所以养生是要养有意义有价值之生,不是养无意义无价值之生,养生是要在追求品质的前提下去追求长度,如果两者不能得兼,则宁可取品质而不是取长度,生命的品质比生命的长度更重要。不讲究生命的品质而只是活着,这叫苟活,如果养生只是注意长度而不注意品质,这叫苟养。生不可不养,但也不可以苟养。
颜之推讲:“夫生不可不惜,不可苟惜。”“苟惜”就是没有原则的爱惜。爱惜要有原则,不是在什么情况下失去生命都可惜。怎样失去生命是可惜的呢?颜之推说:“涉险畏之途,干祸难之事,贪欲以伤生,谗慝而致死,此君子之所惜哉。”这里讲了四种情况,第一,“涉险畏之途”,就是没有必要而走危险的道路,这样死掉是可惜的。举个例子,有人不遵守交通规则,为了抢一秒两秒,冒险穿过马路,结果被车轧死,这是不值得的。有人故意开快车,所谓“飙车”,与同伙争胜,抖威风,结果撞死,这也是不值得的。长江涨大水,还有人故意去游泳,表示自己很勇敢,结果淹死,这也是不值得的。这样的例子很多,现实中死于这种没必要的冒险之事时有所闻,尤其是在青少年中。第二,“干祸难之事”,就是做一些不好的尤其是犯法的事,这样死掉也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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