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沙发上苦笑了下,到底还是没有把它删除,但也没有把它替换了马赛的旧号码。四个月后的他对我来说是个半路的陌生人了。不再是过去的他。而这个+186也随之以一个符号与三个数字一起,被似是而非,似客非客地留了下来。
我恍惚了很久才想到还得给老妈打电话,欠着的那个道歉也许可以用撒娇代替过去。我在脑海里组着措辞,接电话的是老爸。
怎么啦?他问。
哦没什么呀,晚饭吃过啦?
还没呢,我随便弄了点,还没开始吃。干吗,不烧点菜吗?随便弄是指吃什么呀?就泡饭和一点榨菜。
啊?你们俩就吃这个啊。
什么你们俩,就我一个人吃。所以没必要翻花头。诶?还在冷战啊?算了,让老妈听电话吧。什么意思?她又不在?
啊?
她不是在你那里吗?
……没啊。
她不在你那里?怎么了?她走了?走去哪儿了?我怎么知道啊?你问我我怎么知道?!老妈是有手机的,但她太不习惯用,常常不是听不见铃音,最后累计出了几十个未接电话,就是长久忘了开机,手机形同摆设,只能用外壳来照镜子。过去我和老爸联合起来批评她,她又不开心,说自己老了,这种东西用不来,老是会忘。
再不和外界保持接触的话,只会老得更快!好啦我知道了,死小孩真讨厌。是啊,你生的死小孩呗。
我忘了呀,真是我生的?不太像啊。而她最近这阵子的确在退潮似的遗忘各种东西。但我居然全没在意,我一如既往地将她看成老了的必然象征,和她的唠叨,和她越来越直不起来的腰,和她对我的婚姻大事操心无限的特征一起,综合地,大手一挥地说那不过是她老了呗。年纪上去了,出什么症状仿佛都合情合理,我早已有准备,她将来会牙不好,会开始觉得寂寞,再过个十年,听力也会降低,记忆力那就更别提了,每天得写下日记来,才能避免第二天就转眼忘记。她会变得很倔,会和小辈们顶嘴,吵得如火如荼。那都是我做了心理铺垫的。
可我万万没有料到,它们会来得那么快,那么早,那么凶猛。
发现这个苗头后,我和老爸开始迅速兵分两路打电话,亲戚间和老妈有走动的,社区里和老妈比较熟络的,还有早年的同事,以及老妈平日会去的活动中心,小区图书馆,甚至家附近的婚介所,我们都一一致电了过去。婚介所里的阿姨一听我报出了老妈的名字,拿说亲闺密似的语气说哦她呀!我知道的呀,我们可熟呢!经常聊天来着。
……她从昨天到今天有去过你那里吗?没,你是哪位?
我是她女儿。
哦!原来就是你啊!阿姨发出了终于得闻庐山真声音的满足,话筒那里一个清脆的击节声就把老妈在那里待的许多天,完美地融合到了一起。敢情她们俩早早地聊成了好朋友。那么老妈也就把我那点事原原本本地和对方交流,分享了吧。我的优点是什么,缺点是什么,在外挺和气,但回家跟父母就是犟得像牛,心眼其实不坏吧,但嘴巴怎么也不甜,其实她觉得我还是能挺快就嫁出去的,总有想开的时候呗三年五年想不开,十年,十五年还想不开吗?老妈隐隐地继续乐观着。没过多久,她又把我的这点事重复说了一遍。优点是什么,缺点是什么,又跟她吵了,每次我和她吵架,都能让她认真地动气,但气消得也快。到底是母女,还能怎样呢。她举起凳子上,夹在靠背和自己屁股之间的黑皮包说,这个还是我女儿买来送我的呢,她起初不告诉我价钱,后来是我自己逛马路时去看的,乖乖,你猜,一个要两万多!死小囡花钱大手大脚啊!而且我一个老太婆,拎个两万多的包,像话哦?但她就说你去拎去拎,买菜也可以拎的,反正就是送给你,不要退过来,我不收的,你看,明明是件好事,非要说得硬邦邦,跟你赌气的样子。虽然没多久她又重复了一遍这故事,放在其他地方,要让人背后戳着说那个老太太一天到晚炫耀,明明女儿婚还没结,嘚瑟什么呢,不过算了,想想她也只剩那点可吹了也挺作孽。
可真相是原来老妈是病了。
……她没来过是吗,那没什么事了,谢谢哈。我的情绪乱得很,跟人对答一句的过程里,脑海早已如同菜市场,我手足无措地在菜市场里转了两圈,这里怎么突然大得没了边呢,闹哄哄的声音伴着自行车的铃声一起。我要怎么从里面找到老妈,她去了哪里,她到底有没有带着钱,还是零钱包里凑到一块其实完全不够她打个出租?连她告辞时充满了矛盾的关门声一起,她其实是等着我追上来,半生气地嚷嚷那么晚了就别走啦,明天再说吧,而到了明天我可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地和她招呼我上班去啦,她是在等着我的吧?
可是我什么也没做。
她明明是个家务的好手,过去有什么稍微贵重些的衣服配件,都不用洗衣机,宁可蹲在水池边手动给我洗,春天夏天,秋天冬天也是一样。我说你别那么辛苦啦,我办张洗衣店的年卡,以后都送到店里去就行。她还是不放心的,坚持自己的手艺和责任心比外头要好得多。言语里满是不愿下岗的迫切。所以,像这样的老妈会把羊绒洗坏,完全是因为她忘记了。
她想不起来。
等我把电话打到老妈经常参加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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