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不断涌现的希望快要鼓噪得坚信,老妈一定就在动车的候车厅里。可惜老爸打来电话,在我的脚步正愈加轻快地跑向那个虚无的终点时,他说你来一下,找到了,跳过我大嗓门的啊他接着说你老妈在这里。我说哪里,他说还能是哪里。
她的表情很委屈,委屈得像个年幼的孩子。是皱纹或鬓角的白发都损失不去的单纯的委屈。她看见了我,老妈从凳子上站起来,指着我对旁边的一位警员说:你看看,我女儿,我是她妈妈,你看看我们一家三口,你都看得见的呀。我会是那种偷人东西的人吗?……怎么了?我眼睛瞪出一圈不安的圆。
你母亲把别人放在旁边的行李提走了……警员一口很标准的普通话,将很刺耳的事说得没那么刺耳一点。
别人?谁?我在屋子里找着那个被忽然失踪的行李吓得腿软的受害人。后来听说是位她,好在(姑且认为是好在)她眼睛一撩就看见十米开外有个矮小的背影正提着自己的行李(她对警员说的是)一溜儿跑。她哎!哎!有小偷!明抢啊!地成了目击者,旋即老妈发现自己在明里暗里的目光,和一堆追赶上来的踏步声中被拦住时,她的嘴张成一个什么啊。
我记错了呀,我糊涂了呀,我是真的记错了而已呀。谁要她的行李啊,我吃饱了噢?老妈或许在之前已经脸色气红过几次,这次已经调动不出什么血液来了,她只是反反复复这一句话,然后一手就抓着我没有松开过。
对啊,你们也要调查清楚才能下结论吧。我不太客气,那说自己丢行李的人呢?她急着赶时间,所以先走了。警员又回来对老妈安抚,阿姨你别急,我也是这么想的,应该是误会。肯定是误会。老爸纠正他的说辞,里面连1的可能也不允许收录。他站得格外直,肩膀朝外打开,不愿退让半步的架势,我太太不会做那样的事的。刚才我也和您说过了,如果不是您太太的行李和对方的行李长得完全不一样,我们会更好判断一点的。偏偏一个灰的,一个白的,总是不太容易搞错吧。不过--您也别着急,之前其实已经打算让阿姨离开了,正好赶上你们找过来,挺巧啊。警员态度倒是格外客气,还站起身将我们送出门外,那时他说,毕竟这样的事情我们这里也遇见得挺多。有些一看就是老人,年纪大了,脑子弄不清楚--但没办法,刚才对方硬是不那么认为啊,我还劝了好一阵。我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知道自己此刻的发作不应该也不合适,但经历了连续四个小时的奔波,我一点也不乐意在此刻,在这个地方,是由外人,拿着一件案例来完成了对老妈的分析。一步横在他和老妈中间:别信口胡说,我妈好得很!人走个神还不是很常见的,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大概是我眼里激烈的不满反而让他看出我的真相来,他没有动怒,颇尴尬地耸耸肩:行吧,那就是。到了眼下,我才有工夫好好地把消失了大半天的老妈用安检的目光来来回回打量遍。还好,没有什么伤口,衣服也很干净,鞋也是,从我家离开时带着的那些东西,一个灰色的行李袋,她的零钱包呢,我把手往她的口袋里一插,也是在的,再拿出来看看,里面好歹有一小卷红色的钞票,以及一张银行卡。难怪她起初是动了去丽江的念头了。老妈冷不防被我快而准的动作吓一跳,反过来拍我的手:小孩,干吗啊!……我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其实很过火。连我也把她看成了脑子乱糟糟的,糊涂得不知家在何处的重症病人。我目光里对老爸求助,然而,撑到此刻,他从刚才起就一直绷紧的脊背弯成了风里的帐篷,眉毛和胡子中的白色一下子出类拔萃了。他朝老妈和我努努下巴,意思是先上车吧。我们的一语不发在空气里无形地互相依靠在一起。谁也不知道要如何开口了。
你想去丽江?出了停车场的时候,老爸问身边的老妈。
我不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么。
所以,刚才就打算买票去了?也不想跟你老公,跟你女儿招呼一下的?我没啊,我只是来这里看看,有没有票,多少钱。我看下都不行哦?她说得很有条理,让一边的我听来也是信服的。
那你前面都在哪里啊?换我问她了,不是半夜就走了吗?也不回家,都在哪里乱跑啊,你不觉得危险吗?我们也会担心好不好。你还说呢!还不是你半夜把我赶走?我有半夜把你赶走吗?!我说的是第二天早上送你回去好吗!别乱诬赖。老妈抛出的一系列说法几乎都是合乎状况的,引得我都自乱起阵脚,如同往常一样和她争执起来。
你让我第二天走我就第二天走啊,你得了吧。那你后来去了哪里呢?老爸将话题带回来。
我到机场旁边的招待所里待了一会儿。你也太胡闹了吧……一个人演起独角戏啊。我气鼓鼓地瞥她,你知不知道我跟老爸都快找疯了,还以为你怎么怎么了呢!你们两个都不欢迎我,我自讨没趣做什么?我可识相。还好意思说呢,识相会把别人的行李拿错啊。我明明记得我的行李是白色啊,怎么后来一看原来是灰的呢?你哪有什么白色的行李袋啊。老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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