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朔垂眸,自嘲地笑笑:“我自己听着都不太可能。”
明明知道不可能了,还是想说出来,求一个结果。
是他错得离谱了,潋滟这样的丫头,怎么可能肯轻易回头。
但是,眼下晋惠帝必死无疑了吧。他若能将她带回去,那么…
“太傅。”裴叔夜追来了,气喘吁吁,眉目带着焦急,穿过人群走到他身边:“新都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您别再耽误在了这里。”
江山初定,要做的事情太多。即便是一时儿女情长,终究是不能误了大事。无数的人跟随着他,几万性命换回来的胜利,他们都还等着他主持大局。
韩朔颇为烦躁地挥了挥手:“我知道。”
知道是知道,可他的心落在了这里,不拿回去,还怎么能做事?
潋滟看着裴叔夜那有些着急的模样,轻轻笑了笑。
她曾经渴望过韩朔爱她,然而现在,她看出来了,韩朔也许是真心爱上了她。而她,却不见有多少开心。
等闲变却故人心,就不要再来怪故人心易变吧。
帝王揉了揉眉心,意识有些不太清醒了。
“沉心。”
“我在。”潋滟低头,眼里带上了一抹柔色。
司马衷看着,满足地笑了笑,声音低哑地道:“我好像快坚持不下去了。”
潋滟心里一跳,抓着他的手紧了紧:“你…”
黑色的眸子一点点黯淡下去,司马衷放松了身子靠在潋滟怀里,轻声道:“大概真的是要死在你怀里了,这样的话,来生说不定还能遇见你。”
“皇上。”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解雨臣将手里的刀捏得咔咔作响,浑身却是一股无力之感涌上来。
“你们,都别再跟了。”帝王侧头看了楚啸天一眼:“几代的忠臣,也便到我这里为止。皇室虽亡,天下仍在,你们还可以继续为江山效力,不要太过固执。”
“皇上,我楚家只对司马皇室称臣。”楚啸天半跪下来,脸上没有多少悲戚,倒是凛然大义:“司马皇室对我楚家恩重如山,楚家子孙世代相随以报。皇上若是不在了,那么楚家效的力也便到此为止。”
潋滟有些诧异地看着自家爹爹。
这比她还固执的老头子却突然笑了,一直板着的脸突然一笑,让她错愕。
“老夫也想过平静的日子,膝下子孙生活安乐,不必扛着忠心为国。”他说着,转头看了她一眼:“这些孩子,老夫也一直亏欠着。皇上不必多劝,皇室不在,吾等不会再入朝为官。”
“也罢。”帝王伸手环着潋滟的腰,最后看了这些人一眼,而后笑道:“能留个安静的地方给我和爱妃么?”
毕卓抿唇,二话不说便转身,面对向了韩朔。解雨臣等人反应过来,也纷纷起身,均是背对他们。
潋滟呆呆地看着怀里的人,他蹭在自己腰间,像以前那样,撒娇似的环着她。
天色黑了下去,寒风阵阵,韩朔沉默如黑铁,只看着崖上那一处。
“爱妃过自己想过的日子吧。”怀里的人闷声道:“选择的权力放到了你手里,无论是离开还是留下,我希望黄泉路上回头看,能看见你活得自在。”
心口痛得麻木,反而是一片安静。潋滟不敢开口说话,她怕一开口又会哭出来。他叫她不要哭了的。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有冰凉的东西落了下来。渐渐的,越来越多。
“太傅。”裴叔夜皱眉,韩朔却一点要动的样子都没有,只是抬头看着天上,面无表情。
下雪了。
今年竟然这么早,就下雪了。
雪花开始还小,接着便越来越大,潋滟忍不住抬头看,无数的白色从天而降,落在了他们身上。
司马衷的身体越来越凉。
“我曾经有个愿望。”怀里的人声音不是很大,她要努力听才听得清楚。可是一低头,眼泪就落下来了。落在他的袍子上,慢慢变深了颜色。
“什么愿望?”她哑声开口问。
“我说,希望有一天能与你到白头。”帝王侧头,慢慢撑着身体坐起来。手微微有些抖,却还是撑着坐在了她面前。
飞扬的雪花落满了人身,也落在了头上。帝王眼里尽是满足的笑意,伸手慢慢抚上她的发。
“你瞧,白雪落满头了。沉心,如此一来,你我…可也能算走到了白首?”带着笑意的声音,有圆了最后一个心愿的圆满。
潋滟瞳孔微缩,咧着嘴想跟着笑:“是啊,我们一起到白头了。”
“这辈子我欠你很多啊,下辈子你记得找我还。”她突然话多起来,手胡乱比划着道:
“你看,我没能做成你真正的妃子,下辈子给你当妻子好不好?
还有,我欠你一颗心,下辈子你记得要来找到我。
还有,下一次的白头一定要是头发全白,不能只白头顶。
还有……”
抚着她发的手,无声地滑落了下去,垂落在地上,惊了几片雪花。
没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间,潋滟呆呆地看着怀里的人,慢慢收拢了手,一点一点将他抱紧,终于是哽咽不成声。
“还有…下辈子…你别这么傻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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