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庄叔颐烧掉了清子的信,便再也不接受来自她的信件了。每日里都会有一大叠信件被退回。
信差已经彻底厌烦了给她送信的业务,若不是扬波给他塞了七八枚银元,恐怕这个小院子就彻底不会再收到信件了。
“榴榴,你在干什么?”扬波奇怪地望着在院子里打拳的庄叔颐。她已经好几年不曾拾起这些了,如今看来,似乎也没有半点生疏。
“我在想。若是有一天,女人也可以上战场了。我也想去。杀死我们的敌人。”庄叔颐出脚,一扫带起一阵风来。
扬波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接话。杀人?他一点也不陌生。鲜血溅在脸上,好像是被火点燃一般地灼热。但是这个词和她一点也不相配。
或者说是,他大概一辈子也想不到从她的嘴里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杀人,不,她连伤害别人,甚至是憎恨别人的情绪都不肯拥有。
她善良过头了,比书本,比琉璃,比白玉,更好。说实话,若不是扬波陪了她一路,恐怕也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有她这样纯洁无瑕的傻瓜存在。
而像她这样的傻瓜,是不可能杀人的。就算她的晕血症已经好了,除非换掉她的心脏,否则绝不可能。
庄叔颐明白自己说的话有多天真可笑。若是她这样的弱女子也能杀死敌人的话,没有道路,十几万铁骨铮铮的汉子打不到一个小小岛国来的敌人。
可是她真的那么想过。如果,如果有一天,他们真的发起反抗的战火,她愿意做第一个燃烧那火焰的人。
她无数遍地祈祷过,第二天清晨起来便能听见战争的号角,看见那胜利的旗帜在所有的国土上升起。可是每一天,她都失望了。
一切都好像没有发生过一般,平静而安详,好似那片黑土地不曾被迫从母亲这里分离一般。为什么所有人都视若无睹呢?明明敌人就在身边啊!
日子越平静,庄叔颐便越压抑。她发了疯似的读书,拼命地学习,像一块海绵。因为除此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没办法做。
“庄同学,你该做决定了。究竟选哪个学科继续研读。”
“教授,我不知道。有哪一个,可以杀死我们的敌人吗?有什么可以改变现在吗?我还是不知道。您能告诉我选哪一个更好吗?”
“学习不是为了杀人,也不是为了现在。是为了将来。”
“我不明白。如果没有现在,哪里来的将来。”
庄叔颐和教授不欢而散。她已经快陷入疯魔了。所以她没有办法听见别人的声音。连扬波的也听不见了。这令他感到害怕。
如果榴榴不是庄叔颐了,那么他呢,又会变成什么?
“榴榴,你在做什么?”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九次,扬波发现她半夜不睡爬起来了。他当然明白她的焦急和忧虑,但是他没有想到会如此严重。
庄叔颐好似梦游,这才被他的声音所惊醒,放下自己的手中的刀。“我……我在做什么?我,只是想起来喝一口水。然后。”
她就像是着了魔一般地盯着这刀子好一会儿,便忍不住伸出了手。事实上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扬波上前搂住她,这才发现她全身都被冷汗浸透,而额头烫得惊人。“榴榴,你发烧了。我去喊医生。”
“不,别去。不要离开我。”庄叔颐已经烧得神智不清了。或许说从那一天起,她便已经失去了理智,再没有清醒的时候了。
庄叔颐已经烧得眼睛模糊,手脚都无力,可是却还是牢牢地抱着他的手,不肯叫他走。“求你,不要离开我。只有你,我只有你了。阿年。”
“我不会离开你的。你怎么了,榴榴,我一直在这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所以不要害怕。”扬波紧紧地搂着她,将她抱了起来,想将她放在床上,再去喊医生。
但是很显然的,她已经吓坏了,这些日子里隐藏在她心底的那些恐惧总算是暴露出来了。她从来都不是一个有安全感的人。
她好似永远活在一条航行在大海之上,找不着方向的船上,而这艘船浑身补丁,连舵手也已经身亡了。船上本该飘扬着旗帜,但是如今也已经被烧毁得一干二净了。
由不得她不终日惶惶不安。
因为这好似是一场注定要沉没的旅行。
“榴榴怎么样了?”在一片混沌之中庄叔颐隐约听见了大姐焦急难耐的声音。
“退烧了。但是医生说还要再吃药。大小姐……”是阿年的声音。
“还叫我大小姐!”大姐要是真的生气才不是这种声音呢。庄叔颐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个微笑来。大姐认可他了。
“……大姐。你要不要去客房休息一下。你刚刚工作回来一定累坏了吧。”扬波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声音也格外地轻柔。
“好孩子,我不累。你去休息吧。我想你应该已经一夜没合眼了,这丫头生病的时候,你总是比任何人更难受。我知道你的。去睡一会,起来给她做点吃的。错过了早饭,她一定会很懊恼的。”
哦,早饭。
扬波摇头。“不用了。我没事。而且她……”扬波又是甜蜜又是无奈地给庄伯庸展示了一下两个人连接在一起的手。
这丫头烧得都快成真傻子了,也没松开。真是服了她了。
庄伯庸立刻像是被噎着了一般,愣了好一会儿,才气呼呼地伸出手,捏了捏她的鼻子。“缠人精。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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