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不够啊。”傅教授对着一众人发愁。“就是全用上了也不够啊。”
这个不够,大抵有三。
其一,钱不够。这倒是顶顶不重要的,可惜这薄薄的纸张背后代表的东西,才叫人发愁。没有钱便没有足够的物资,没有钱怎么发得出教授讲师们的工资,没有钱连校舍也租不到啊。其二和其三倒是顶顶重要,可惜便是愁也愁不来,缺人缺资料。
这昆明够大吧,装得下日月星河,却没有地方装下这一派郎朗的读书声。
最后不得已,将一些学院迁至他处,等来日校舍建起再迁回来。其中便有庄叔颐所在的文学院。路途漫漫,好似没个尽头。庄叔颐有过很多次的旅行。幼年时同父母外游,少女时与阿年同游,后来便是层出不穷地逃亡。
但是如今回忆起来,却觉得每一次都各有各的妙趣,这一次也不曾例外。
从1814年英国人斯蒂芬森的蒸汽机车火车头问世起,已经过了一百二十四年。在这期间,曾经对舶来品惶恐不安的古老国家,如今也已经多多少少长出了一些这铁制的血脉来。
庄叔颐虽出生在民国之前,但是也不知坐过几回这玩意了,半点也不觉得新奇。只是这法国人的窄规火车还是很能逗弄这些小娃娃们的。
玩具似的狭窄车厢里,只容得两边窗下安放两条长木凳,旅客们背靠车窗迎面而坐,彼此膝盖仅一拳的间隔。
“你瞧,这是什么?”庄叔颐抱着个小娃娃,给他指路边的那些风景。然后一众孩子都围坐在她旁边,笑得满室温暖。
“师娘接着讲啊。”这群孩子被她讲的那些故事吊得心都到嗓子眼了,她倒好,不紧不慢不说下文了。
“嗯哼,我渴了。”庄叔颐随口那么一说,便有七八只手去拿那装了水的壶和杯子,殷勤地倒好了捧到她鼻子前头。“师娘,喝茶。”
“这还差不多。说来也是奇怪,别人的学生呢,都是喊我老师,喊阿年作师丈。你们怎么偏要喊我师娘呢?”虽说平时确实是阿年在带他们的多,庄叔颐还是要去学校上课的。但是阿年却说不是他教的,这便有些意思了。
孩子们支支吾吾了半天,也不肯解释。庄叔颐见他们为难,便也没有再追着问了。
到了蒙自,便是另一番天地了。下车的时候这一群群的孩子,并那些学生们挤在神色各异的旅客之中,渲染出不同寻常的春色来。但要庄叔颐说,这大抵便是一群麻雀了。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轻点,公共场合不许喧哗。”庄叔颐一只抱着孩子,一只手捂着耳朵,很是无奈道。扬波则抱着另外走不动道的孩子,无奈地替她捂上另外的耳朵。
就在此时,一个意外的声音钻进了那缝隙中。“叔颐,是你吗?”
庄叔颐几乎不需要耳朵便听见了这与她灵魂共享的音调。
真是久违的名字。
庄叔颐欣喜若狂地回过头去。人生三大喜事,其一便是他乡遇故知。“亚楠!是你。”
庄亚楠是庄叔颐的堂姐,只是这关系不如她们曾在上海做朋友时的亲密。自从上海一别,庄叔颐与从前的朋友都断了联系,她也不例外。如今一见自然是他乡遇故知,欣喜异常。
只是一个脸上露着欣喜,另一个显示着怜悯的悲哀,映衬得宛如一场喜剧,幽默得叫人发笑。
“我感到很难过,叔颐。听到那个消息,我很难过。我知道你一定更难过。伯庸姐一直很照顾我们,当年我爹要将我卖掉,是她阻止的……”庄亚楠的眼圈发红。
在这乱世之中,朝聚夕离几乎是常事了。但是听闻故人的殉息依然叫人情不自禁地想要落泪。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不,我,你。不大姐还活着。我见过她在北平。”庄叔颐如无数国人一般不肯承认日军统领下的那个名字,即使那是历史中曾经有过的属于他们的名字。
“是的。北平,庄蝶,她……我去年到了北平。恩,为了工作上的事情。她帮助了我们,一同抵抗……大年三十的那一天。那些人骗了她,在有日本人的宴会上将她请去演出了。你大姐的为人,我们都清楚。”
庄亚楠的声音听起来虚无缥缈,在庄叔颐的脑海中渐渐远去,一个更可怕,更尖锐的声音在她思绪里大喊起来,那是她自己的声音,毫无疑问。
“她拒绝了表演。日本人当场开枪,杀死了她。”
庄叔颐的心被巨大的沉重的悲怆所击中,像是被人用钝刀子剖开胸膛一般,血肉模糊,泪流不止。
“大姐……”
庄叔颐捂住了胸口,往后一个踉跄,便跌坐在地,失魂落魄。
大姐!!!
扬波放了那些孩子,赶紧抱起她。不过是如此,他的衣襟便全被那满满泪水和悲伤所打湿。“我在这里,榴榴,我在这里。你想想看,那是庄伯庸,那是你大姐。”
“对啊。那是我的大姐。我大姐无所不能。她什么都会。她什么都能做到。你看曾经我以为她死了,可是她没有。所以,这一次,她也会没事的,对吧。她一定会没事的。”庄叔颐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胸口,脸上露着憧憬而又不安的神色。
在庄叔颐的世界里,真理大抵是有一道准则的,那便一定是,这世上最强大的人是她大姐。谁都不能打败她大姐,谁都不能……打败……
又是一夜未眠。
不能眠。
即使庄叔颐不停地对自己催眠,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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